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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沉默的老狗單獨留下來。當狗不再吠叫，也不再哼哼唧唧的時候，這意味著它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的聲音不能發(fā)揮語言的作用了。有了說話的人和傾聽的人，才會容許語言的存在。不僅人與人的關(guān)系是這樣，人和狗之間也不例外。這是我通過弗爾利知道的，這也意味著我的沉默。如果我在決定和他分手的時候就想到重新回到諾娃工作，也許我就不會留下弗爾利了。不是我對弗爾利沒有感情，而是我事先能夠做出判斷，知道自己的情況不適合養(yǎng)狗。現(xiàn)在，弗爾利已經(jīng)不會親熱地走向我，也不沖我搖尾巴，或者汪汪叫著表達自己的意思了。但是，它也沒有像大多數(shù)因為放縱太久而受到壓力的狗，沒有表現(xiàn)出攻擊性，性格也沒有變得粗暴。它只是對自己發(fā)生的變化感到無所適從，它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些變化。狗老了的時候，對于微小的變化也會感到強烈的混亂。弗爾利像褐色的臟抹布趴在地上，我溫柔地撫摸它的脖子。如果說我們兩個有什么共同點，那就是現(xiàn)在我們都處于不安和動搖的狀態(tài)，雖然看不見，但是我們能夠感覺到這些共同點。很久沒有這樣了，弗爾利像是在告訴我，我還沒有忘記。它用粗糙的舌頭舔舐我的掌心，眼睛微斜，凝視著我的臉，仿佛不管我說什么，它都能聽懂。即便如此，它似乎還是難以接受他離開我們的事實，對于弗爾利來說，這件事情要比分辨什么時候可以跳躍，什么時候不可以跳躍更難。

沒關(guān)系，弗爾利。

汪汪，弗爾利艱難地發(fā)出來自腹部深處的呻吟，我抱住弗爾利的身體。我希望身邊有個人，能夠聽懂我說話，幸好現(xiàn)在我不是一個人。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孤獨了。弗爾利的身體緊貼著我的身體。

弗爾利和我都開始有了節(jié)奏感。不管多么疲憊，下班回家后，我都要帶著弗爾利去散步。我們經(jīng)常去的地方是附近小學校的操場。十一點后，夜晚的學校操場上竟然有那么多鍛煉身體的人，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以前我和他都是下午帶弗爾利散步，晚上幾乎哪兒也不去。制作和享用食物，聽音樂，在院子里和弗爾利玩球，或者喝茶。夜晚的時間過得飛快。有一天，我一邊喝茶，一邊看著他和弗爾利在院子里玩球。突然間，我明白了，此時此刻包圍著我的夜晚風景，正是堅固閃亮如白金的人生結(jié)晶。一切都守著自己的位置，我擁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且我們還太年輕。這個故事似乎只剩最后一句話了，他和她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直到很久很久。直到現(xiàn)在，弗爾利追球的活躍動作和他吹口哨的清澈嗓音依然在我耳邊清晰地回蕩。那個夜晚留給我的，只有追球的弗爾利和此刻放在我手心里的球。

那時候，我們真的愛對方，也得到了對方的愛嗎？我看著握球的手，問自己。汪汪，弗爾利叫了起來。我揮動手臂，拋出了球。弗爾利似乎要吸引我的注意力，高高跳起，用嘴巴叼住了球。然后，它得意揚揚地抬起頭來，又把球扔回到我面前。我再次高高地拋球，弗爾利甩著渾身褐色的毛，朝著球的方向跑開了。奔跑的弗爾利比慢吞吞走路的時候更美，渾身洋溢著動感。我們重復(fù)著拋球、接球、拋球、接球的游戲。弗爾利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厭倦，但是我想回家了。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愛過對方，是不是真的被對方愛過。

我沒有把球扔出去，而是做了個扔球的動作。弗爾利高高跳起，搖著尾巴，用腿蹭自己的身體，向我發(fā)出“拋球、快拋”的信號。我玩夠了，回家吧，弗爾利！弗爾利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眼睛盯著我拿球的右手，它的動作比玩反復(fù)拋球和接球游戲的時候更興奮。我試著把拿球的手抬得更高，做出向后逃跑的樣子。弗爾利猛地躍向半空，碰不到球的結(jié)果更加刺激了弗爾利。也許玩球游戲并不是拋球和接球的游戲，而是因為摸不到球而讓對方感覺到更強烈的快感？我有種突然發(fā)現(xiàn)新事物的感覺。我慢慢地施加壓力，握住了球這個奇怪的圓形物體。柔軟、堅固，而又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