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救過毛主席!”(3)

戰(zhàn)將韓先楚 作者:張正隆


與北京的幾條熱線重新開通了,這回好像又要大難不死了,那9號文件卻依然刀光閃閃懸在頭上,危機(jī)四伏。

去年5月30日夜里,韓先楚覺得右腎一陣陣疼痛,愈痛愈烈,大汗淋漓,在床上翻滾。先找來醫(yī)生,又送去醫(yī)院,初步診斷為腎結(jié)石,需動手術(shù)。夫人劉芷立即給軍委辦公廳打電話,要求去北京手術(shù)治療。按理,這種病別說中央委員、大區(qū)正職,就是副職去京治療也不算個什么事兒,可眼下就是個事兒了。先是麻煩,說要請示,也不知請示了什么人,答復(fù)是:缺什么藥北京給送,需要什么醫(yī)生北京給派,就在蘭州治療。

等于明明白白告訴你:就在那黃土高坡上老實待著吧,什么意思你自己尋思吧。

毛澤東去世那天晚上,他正在京西賓館酣睡。秘書接到電話,匆匆進(jìn)來推醒他,他坐在床上愣了一陣子,長嘆一聲,說聲“快走”,立即去了301醫(yī)院。

當(dāng)時許多將軍、部長都往醫(yī)院跑。毛澤東去世,政局肯定會有變化,萬一“四人幫”抓人,對個病人多少總該講點人道的吧?

現(xiàn)在,人還沒抓呢,人道主義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上下齊攻,南北夾攻,這個不爭氣的腎也跟著湊熱鬧。也好,就讓這肉體的痛苦將那心靈的苦難抵消、忘卻一下吧。

就又想起皮定鈞的那句話:“我們好像成了路邊的破草鞋,誰都能踢兩腳?!?/p>

他是穿著草鞋參加革命的,又穿著草鞋從大別山走到陜北。4野南下時,從未見過草鞋的東北官兵也學(xué)會了打草鞋。草鞋曾為中國革命立下汗馬功勞,是天賜給共產(chǎn)黨人的寶貝。如今那些“文革”新貴成了寶貝,他們這些穿草鞋打江山的人都成了沒有用的破草鞋,他則被一腳踢到這大西北來了。

就不斷給毛澤東寫信,除了以往那些話外,有時就提出想去看望“您老人家”。到了北京再提出這個問題,就更理直氣壯些。絕口不提“救駕有功”,就是“想您”、“非常想念”。這個“想您”、“非常想念”,絕對是畫龍點睛、意味深長的。

事實上,他也確實非常想念毛澤東,9號文件后更是有一肚子話要向老人家傾吐。而今,無論毛澤東有無回音,甚至這信能不能送到毛澤東手里,他都持懷疑態(tài)度,但他還是要寫。他把它們當(dāng)作一個個探空氣球放出去,為的是摸底,試探一下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寄走一封信,就像向前線派出一支部隊,然后就繃緊神經(jīng)等待消息。政治斗爭也像戰(zhàn)爭一樣,危險、疲累、瞬息萬變,充滿偶然性和不確定性。只是那種仗讓他激動、興奮,總覺得天地小、視野大,滿懷自信,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這種仗卻是心也不足,力也不足,實在讓他打不起精神。因為它無章可循,幾乎全憑個人意志,甚至有時就是依喜怒哀樂而定。當(dāng)年千鈞一發(fā)之際,有時也會覺得神經(jīng)快繃斷了,勝利隨之就向他招手了,甚至就到手了。而今卻是每次都覺得挺不住了,熬不下去了,精神已經(jīng)崩潰了。

原以為到了蘭州,不在地方兼職了,就可以甩開膀子專心干他傾心熱愛著的、也是輕車熟路的軍事工作了,誰想到竟會是這個樣子。

不過,逐漸地也就熬出來了,平靜多了。

自李東生來蘭州的那個不眠之夜后,他就慢慢地恢復(fù)了常態(tài)。以前也見不出他有多么煩躁,那種表面的平靜掩蓋的卻是內(nèi)心的風(fēng)暴雷霆?,F(xiàn)在每天依然是吸煙、踱步,老人家是照樣想念,那信隔上一段時間還是要寫上一封的,寫完了也就寫完了。踱步踱累了,就和警衛(wèi)員下盤棋,或是練練毛筆字、看看書,還竟然把上下兩冊磚頭似的《紅樓夢》看完了。

人家折磨你,你再自己折磨自己,那不正中人家下懷嗎?

不能成仙,那就修道,起碼也算修煉出幾分道行來了。

只是黨和國家就這么熬下去,可怎么得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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