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決定發(fā)出的第二天,宦海淳就收拾行李準(zhǔn)備起程。那時候的機關(guān)干部,在城里沒有家室,也就沒有壇壇罐罐可收拾。他打起鋪蓋卷,看著空空的硬板床,思緒萬千。他坐在光床板上出了一會兒神,打算去和郝明懷告?zhèn)€別,以表謝意。
那個時代,還沒有請客送禮的陳規(guī)陋習(xí),也沒有迎來送往的規(guī)矩,更沒有行賄受賄的條件和土壤?;潞4咀哌M郝明懷的辦公室,見郝明懷正在打電話,他習(xí)慣性地拿起爐子旁邊墻上掛著的火鉗,挑開爐蓋,見爐里的煤差不多燒敗了,就彎腰捅了幾下爐子,端起簸箕,到外面的煤堆上鏟了一簸箕煤,端進去,把爐子添得滿滿的。之后把鋁壺加滿水,搭到爐子上。揭開郝明懷的茶杯,見茶已喝殘,就拿出去倒掉,重新加上茶葉,拿暖壺沖上,又要收拾郝明懷的床。
“小宦,你就坐一會兒吧,你把小王的工作干了,小王可就對你有意見了?!焙旅鲬逊畔略捦?,笑瞇瞇地對他說。
他說:“我見你正打電話,心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點事做,心里踏實?!?br>
“還是老樣子?!焙旅鲬阎钢鵂t子對面的一對舊沙發(fā),示意他坐下,他客氣了一下,就坐下來。
“打算什么時候下去?”郝明懷問道。
“行李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趕下午的班車下去?!?br>
郝時懷想想,說:“也好,沒有什么事兒,早一點下去早一點投身工作,下面正需要人呢?!?br>
“我也是這么想的?!被潞4菊f,“這會兒過來,一是想給您告?zhèn)€別,謝謝您的信任。二是再聽聽您的教誨,下去好照著您的指示做。”
聽他這么一說,郝明懷就嚴(yán)肅起來,對他說:“小宦,你什么都好,就是這點不好。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正常的同志關(guān)系,你硬是搞得那么庸俗,讓人聽著別扭。這我得批評你兩句,以后可再不該這樣了!”
“是,是,我聽書記的?!苯又掍h一轉(zhuǎn),“擔(dān)任領(lǐng)導(dǎo)職務(wù),我畢竟是頭一回,書記您可得教我?!?br>
“小宦,這可不是別人教的,這得在實踐中學(xué)習(xí)。要說讓我說點什么的話,那就是,下去以后,多向老同志學(xué)習(xí),工作之余多看看報,聽聽廣播,多學(xué)點文化,這樣不僅對工作有好處,也有利于你的成長進步。”郝明懷停了停說,“基層工作比較辛苦,但也能鍛煉人。你下去以后,要吃苦耐勞,深入生產(chǎn)第一線,和群眾打成一片,盡快進入角色,把工作拿到手上。明白了嗎?”
“明白了,郝書記,下去以后,我一定記住您說的話,決不辜負您對我的培養(yǎng)和信任?!?br>
“是組織的培養(yǎng)和信任。”郝明懷糾正道。
宦海淳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書記還有什么要吩咐的?”
“再沒什么說的,下去好好干吧!”
“好的。那我走了,書記,您多保重?!被潞4菊f著,畢恭畢敬地退出了郝明懷的辦公室,去和縣委辦公室的同志們一一告別。和通訊員小王以及另外一名同志,騎著自行車,和他一起把行李馱到汽車站,他搭上了通往紅旗公社的班車。
紅旗公社離縣城八十多華里,一路上,破舊的轎車行駛在搓板似的砂石路上,車輪揚起的沙塵從車門窗的縫隙中鉆進來,嗆得人難受。車內(nèi)乘客不多,有幾個乘客身穿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其中的一位,肩上挎一個黑色的人造革背包,斜拉過來抱在腹部,偶爾說幾句話,像是下鄉(xiāng)的干部。還有十幾位,灰頭土臉的,生活的重荷明顯地寫在他們的臉上,一看就知道是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