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劍春來得稍晚了些，那些小餐桌已差不多被占滿了，除了本部的軍官們，還有不少駐當(dāng)?shù)貛熉玫能姽僖脖谎堖^來了，甚至還有幾個穿著雪白軍裝的海軍軍官。
　　
　　歌臺上的爵士樂隊已經(jīng)奏響了狐步樂曲，身著黑禮服的小號手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吹起悠揚(yáng)的曲調(diào)，锃亮的小號在絢麗的燈光下炫耀著金色的光芒。
　　
　　舞池里十幾對紅男綠女已踏著輕快的舞步盡情搖擺起來。
　　
　　諜報隊的劉隊長在最里面的一個餐桌旁正探著身向他招手。方劍春抬手回應(yīng)了一下，便順著幾行餐桌間那狹窄的甬道向那里走去。
　　
　　幾個穿著雪白襯衣、打著黑領(lǐng)結(jié)的侍者手里舉著放滿高腳杯的托盤穿梭于餐桌之間。
　　
　　方劍春在路過中間位置的一張餐桌時，看見一位身材修長、皓齒明眸的女郎正在被邀請。一名侍者被路過的客人擠了一下，身子一歪手上的托盤開始向那位美麗女郎身上傾斜……
　　
　　正走到侍者身后的方劍春眼疾手快，他用一只手幫侍者扶住托盤，另一只手架住他的腰，順勢一送。托盤隨著身體劃了個半弧后，侍者終于站穩(wěn)了，托盤上盛著紅酒的高腳玻璃杯相互碰撞著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響，杯中的紅酒來回晃蕩，有的溢出了些掛在了杯子的外壁上。
　　
　　“謝謝，謝謝先生！”侍者彎了彎腰，向他連聲說謝。
　　
　　“小心些。”方劍春拍拍他說。
　　
　　侍者又轉(zhuǎn)身向那位女郎道歉：“對不起，小姐。差點(diǎn)灑到您的身上，讓您受驚了?！?br>　　
　　那位女郎沒有答理侍者，而是向方劍春投來感激的一笑。
　　
　　方劍春目光在女郎的臉上停留住了。這女郎燙著時興的大波浪，面容姣好，特別是一對晶亮有神的鳳眼，望上去很是漂亮。只是有點(diǎn)兒吊眼梢，顯得不怒自威。
　　
　　方劍春對女孩子向來是不屑一顧。因為他所見過的女孩子與自己心目中的美女差得太遠(yuǎn)。而面前這位摩登女郎的身上仿佛有一種特質(zhì)，挺吸引自己的。
　　
　　旁邊的客人紛紛抬頭望著這對兒俊男靚女。方劍春發(fā)覺了，立刻翹起嘴角調(diào)皮一笑，又繼續(xù)向前走去。
　　
　　吃了些西餐之后，方劍春點(diǎn)燃一根煙，身體后倚，伸出左臂搭在旁邊的椅背上，抬眼欣賞著舞池里那些旋轉(zhuǎn)的舞者。同桌的劉隊長和二科科長早就端著酒杯跑到上峰們的桌上敬酒獻(xiàn)殷勤去了。
　　
　　在舞影交錯中，他找到了剛才那位女郎。那淺色的碎花旗袍襯托著曼妙的身段，優(yōu)雅的舞姿吸引著旁觀者的目光。她正跟胖乎乎的丁司令翩翩起舞。
　　
　　感覺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關(guān)注。方劍春飛快地轉(zhuǎn)移開視線，心想：肯定又是個富家大小姐，跟小山楂一類的。
　　
　　這時，劉隊長端著高腳杯搖搖晃晃地回到餐桌旁，看樣子喝了不少。“方科長，我敬你一杯?！眲㈥犻L伸手碰了一下方劍春面前的酒杯，也不管他喝不喝，自己一仰脖就干了，然后放下空酒杯，朝不遠(yuǎn)處的一個侍者打了個響指。
　　
　　方劍春酒量小，所以端起酒杯只喝了一小口。
　　
　　等侍者過來換上了一杯紅酒后，劉隊長咧著嘴笑著說：“聽說方科長很快就要成為秦市長的乘龍快婿了？好福氣呀！到時候別忘了提攜提攜老兄。”
　　
　　“誰說的？沒有的事兒?！狈絼Υ恒读?，這都打哪兒傳出來的謠言呀！
　　
　　“別裝了你。上次秦三小姐來咱們參謀處找你，大家都瞧見了。”
　　
　　“那是我同學(xué)，跟乘龍快婿扯不到一塊兒去。”方劍春這才明白，怪不得這幾天劉隊長他們總是有事兒沒事兒的跟自己套近乎，原來是讓這個給鬧的。
　　
　　方劍春岔開了話題：“劉隊長，今天岳參謀長開會提那個新調(diào)來的什么副隊長，我瞧見你挺不高興的？”
　　
　　“別提他。本來我這挺開心的……”劉隊長把腦袋一歪，皺著眉頭指了指遠(yuǎn)處說，“瞧見沒有，就那小子，叫藍(lán)義貴。在東海那邊通過親戚策反了共產(chǎn)黨軍隊的一個縣干部，搞了些情報。嚯，自以為了不起啦！正跟岳參謀長伸手要官兒呢。”
　　
　　“噢。”方劍春點(diǎn)點(diǎn)頭。
　　
　　“看那架勢，官癮不小，連頂?shù)粑业男亩加小尩?，做夢吧他！別看岳參謀長不待見我，可我跟他多少年了？”劉隊長喝光杯里的酒，吐著酒氣說，“哎，咱們可是共事一年多了，你是岳參謀長的‘紅人’，以后，你可要幫我……當(dāng)然，只要有我能幫上的事兒，我肯定也會幫你的。”
　　
　　方劍春點(diǎn)頭說：“那當(dāng)然，那當(dāng)然。我會找合適的機(jī)會在參謀長面前幫你說話的。放心吧?！彼麘?yīng)付著，心里卻在尋思劉隊長剛才透露的“被策反的縣干部”的消息。這可不是個小事兒呀！得通知老李叔。
　　
　　酒會進(jìn)行過半。
　　
　　大歌臺上的爵士樂隊樂手被暫時換下去休息，一個特地從上海請來的妖冶歌女正擺著雙手扭著腰肢在臺上清唱。客人中不時地響起鼓掌聲和調(diào)戲聲。
　　
　　方劍春覺得沒意思，決定早些離場回去睡覺。關(guān)鍵是明天上午10點(diǎn)還要去黃島路跟老李叔見面。老李叔曾說，要以自己為中心成立特情3組，看意思是要自己長久地待在警備司令部里。他很想問問老李叔，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帶自己去趟西北解放區(qū)見見哥哥方劍秋？
　　
　　軍用吉普不能再開，晚上酒會散了岳參謀長要開著車去泰山路找梨花香。方劍青只能自己坐公共車回司令部宿舍了。
　　
　　方劍春站起身要往外走，無意中一側(cè)頭，目光又跟正坐回餐桌的那個美麗的摩登女郎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