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浩軍家出來后，我開著車在偌大的廣州城里漫無目的地游蕩。許巍嘶啞但深具穿透力的歌聲在耳邊縈繞著：“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找不到你該去的方向，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感覺到從來沒有的慌張。你曾擁有一些英雄的夢想，好像黑夜里面溫暖的燈光，怎能沒有了希望的力量，只能夠挺胸勇往直前，你走在這繁華的街上，在尋找你該去的方向，你走在這繁華的街上，再尋找你曾擁有的力量……”

多年前，蘇銳曾經(jīng)送給我一盒許巍原聲卡帶，我一直舍不得拆開來聽，害怕我們家那臺老掉牙的錄音機把它毀了，我只好自己另外去買了幾盒許巍的卡帶來聽。然而蘇銳送的那盒最終還是毀了，毀在我媽的手里——自從蘇銳不辭而別后，我媽為了讓我盡快地從她的陰影里走出來，自作主張地丟棄了幾乎所有與蘇銳有關(guān)的東西，那張我跟蘇銳的合照因為夾在一本書中間得以逃過此劫。盡管老媽丟棄那些東西，但并無損我對蘇銳的記憶，但那盒我從未聽過的原聲卡帶的丟失還是讓我心痛了很久。

人生也如是，往往是你越看重越珍惜的東西就越容易丟失，就像你從未擁有過。一如卡帶，一如蘇銳，一如愛情……蘇銳丟失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聽許巍的歌成了我全部的精神寄托……2005年8月，我特地跑到北京去聽許巍的絕版青春演唱會，站在喧鬧的北京工人體育館的人群中間，我無聲地流淚，仿佛祭奠自己的絕版青春與愛情……從北京回來后，我這才開始死心塌地地跟安楠過起了同居的日子……但終究那是一段不可磨滅的記憶，特別是當(dāng)我知道蘇銳過得并不如我意的時候，最是清晰。

春節(jié)前的忙碌很快地把我從那些惆悵的傷感情緒中拉出來。春節(jié)前的三天我要么在安楠家扮一個好女婿，要么就呆在家孝順爸媽，忙得不亦樂乎。然而每每給陸浩軍打電話，總是聽見他說我在外面呢，在陪蘇銳呢！蘇銳沒什么事，好多了什么的，我總是心有不甘地掛掉電話。

安楠的媽媽安阿姨不止一次地搓著圍裙問我：“李越，聽說你準(zhǔn)備過完年就要跟我們家安楠結(jié)婚了，你就打算這么簡簡單單地把我女兒接走了？”

安阿姨是遠(yuǎn)近聞名的勢利，我說她上市場賣幾顆雞蛋都巴不得人家剝了殼再給她稱，一點也不夸張，她那意思我聽得明明白白的。安楠很反感她老跟我旁敲側(cè)擊地提彩禮的事，老說她媽像人販子似的，計算著她的價值。我倒是沒往心里去，一小老太太的胃口，我自信我還是能給她填飽的，所以我笑著跟她說：“阿姨，你放心，安楠就算你賣給我了，你養(yǎng)了安楠二十幾年，我絕不會虧待你！”

安楠戳著我的太陽穴說：“去死！你少跟我媽瞎扯，你還是想想以后怎么不虧待我吧！”

我覺得她們家就安楠她爸知道疼人，安叔叔看著她戳我，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你下手輕點，就沖著李越讓你這么戳的分上，李越絕對不會虧待你！”

安楠得意地沖著她爸笑。在我感動的當(dāng)口，安叔叔大喝一聲“將軍”，緊接著大笑，我輸了，我故意的。安楠曾偷偷地跟我說過幾次：“你不能老贏我爸，你得多讓著他，讓他開心！誰讓你給他當(dāng)女婿呀？”

我覺得安叔叔也是老讓安阿姨戳太陽穴的主兒，所以見我那么讓安楠欺負(fù)就放心了，一來是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二來呢，把女兒交給我也放心了，不用擔(dān)心我欺負(fù)他女兒。只是他不知道，安楠要是到了我們家，我馬上就能翻身當(dāng)家做主人。在我們家，我爸處于絕對的領(lǐng)導(dǎo)地位，我媽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能讓著我爸，這點我隨我爸，都有點大男人。所以安楠在我們家只能從我媽那兒尋求保護。這不，這天我媽就從廚房里沖出來對我說：“李越，你怎么回事？你都跟安楠說了結(jié)婚的事了，那戒指呢？你不是說要給她驚喜的嗎？驚喜呢？”

我聽完就沖同在廚房里的安楠嚷：“安楠，咱倆的事你跟我媽瞎說什么呢？”

安楠依在廚房的門上瞇著眼睛笑：“不說我怎么知道你要給我驚喜呀？還好阿姨告訴我了，你給我準(zhǔn)備的驚喜呢？”

我狠狠地頂了回去：“沒有，你不是說只要我肯娶你，你就自己買戒指的嗎？”

安楠不能否認(rèn)自己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眼神里還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嘟著嘴巴不說話，我媽見不得安楠受委屈，忙安慰她說：“你別管他，他不買，阿姨給你買！”

我痛苦地叫出聲來：“我怎么攤上你這么個媽？我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想給你省點錢養(yǎng)老你還不知好歹，你就看著安楠折磨你兒子吧以后！”

我媽說：“反正你以后不能欺負(fù)楠楠，要不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一句話讓安楠樂得臉上開了花……

等安楠走后，我就悄悄地問我媽說：“媽，往后的幾十年我就算交待給安楠了，我跟她要是過不下去了怎么辦？”

我媽說：“呸呸呸，還沒結(jié)婚呢，就知道瞎說。”

我將蘇銳家里的事跟她說了：“我那不是擔(dān)心嘛，幾十年呢，你以為幾十天吶？保不齊出個什么事，你說是吧？”

我媽警惕地打量著我說：“你不是看到蘇銳家里出事了有什么想法吧？”她接著喃喃地說，“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節(jié)骨眼上鬧什么嘛？”

我說：“哎呀，媽，你都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拿她們家的事舉個例子。行，我不提她，就說你跟我爸吧，這三十幾年你們是怎么過來的？我看你們也經(jīng)常吵呀什么的！”

我媽笑著說：“傻兒子，你這么想也正常，誰結(jié)婚前都會有這個那個擔(dān)心，俗稱‘婚前恐懼癥’。當(dāng)初我跟你爸結(jié)婚前也緊張得要命，哎呀，以后身邊就多一個人了，日子該怎么過呢？其實吧，夫妻也就那么一回事，誰也不敢保證一輩子沒點嗑嗑碰碰，要是一輩子過得實在太平淡了那也不好。什么叫相濡以沫？你不是學(xué)中文的嗎？相濡以沫的意思你知道吧？湖水干枯的時候，魚兒就吐出水沫，相互滋潤以延續(xù)生命。這就要求你們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都要想著對方，心里裝著對方，只要你們能相互扶持，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別看我老跟你爸吵，到我們這歲數(shù)，吵架那是一種樂趣，我們樂在其中，不吵反而覺得諢身不舒服。吵架吵到我跟你爸這個境界，就成一種生活情趣了，不信你問問你爸，是吧老頭子？”

我爸沒說不是也沒說是，默認(rèn)了。我恍然大悟地說：“哦，合著我給你們勸架是在剝奪你們的樂趣了？”

我媽說：“才知道呢？反正啊，安楠那孩子我覺得好，以后你好好待她，她虧不了你！”

我心里說：“我知道！那好吧，聽老媽的，我不跟安楠計較，她懷疑我跟萬寧兒的事就算過去了。”

其實說實在的，我壓根就沒覺得那是一件多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