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趙有智恭敬的一聲低喚,將他從悠遠的回憶中拉了回來。豫親王抬起眼來,趙有智道:“皇上傳王爺進去?!?/p>
這“方內(nèi)晏安”他每日必來,一路烏亮如鏡的金磚地走得熟了,廊外白玉欄下剛換上一溜景泰藍大缸栽的石榴樹,綠油油的葉子襯著百千點殷紅花骨朵,如潑似濺?;m還未開,已經(jīng)讓人覺得那顏色明烈如火,艷碎似綢,幾乎在視線里一觸就要燃起來。方跨過靜虛室的門檻,已經(jīng)聽到皇帝的聲音:“老七,你來的正好,有好茶喝?!?/p>
他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見駕的禮,方才道:“謝皇兄賞賜。”
立刻有宮人捧了一盞茶來,接過去理應還要謝賞,皇帝已經(jīng)叫住了:“別鬧那些虛文了,你也坐。”
和平常一樣,內(nèi)官移過凳子讓他坐下來,皇帝素來畏熱,才四月里,已經(jīng)換了夾紗衣裳。半倚半坐在胡床上,倒是很閑適的樣子:“你嘗嘗這茶,是收了花上的露水烹的,倒是別有一番風雅?!?/p>
豫親王只得嘗了一口,頭微微一低,忽然瞧見皇帝手旁的矮幾上,隨便撂著一把女子用的紈扇,白玉扇柄下垂著數(shù)寸長的杏色流蘇,極是醒目。還未過端陽節(jié),天氣亦未到用扇的時候,但世宦人家的未嫁女子,既便是在冬日里,手上總是執(zhí)著一柄紈扇,以作障面之用。扇是極好的白紈素,雙面刺繡著蘭花蝴蝶,繡功精巧細致,那只淡黃粉蝶便似欲振翅飛去般?;拥紫驴瞻滋巺s突兀有道紅痕,既非蝶亦非花,顏色亦不對--豫親王瞧那樣子不像是繡出來的,忽然悟過來那是一抹胭脂,想是障面的時候不經(jīng)意蹭落在上頭,耳廓忽然一熱,那茶在齒間一轉(zhuǎn)就吞下去了,根本辨不出什么滋味。
他來自然是有事,先揀要緊的回奏:“陳密的折子遞上來了,果然話說得不中聽,但軍餉素來大半還得著力在肆、鈞兩州。河工的虧空還有一百八十萬兩,再得一兩個月就是汛期,不得不想法子先挪三四十萬兩銀子給他。另外工部請旨,陵工所需石材不敷用,就近亦得從橫水采石,這么一來工費運費都得加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