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東擊西（3）
　　
　

　　
　　錦繡搖頭：“不必了，我喝鐵觀音?！?br>　　
　　“屬牛？”
　　
　　“你怎知道？”
　　
　　“紀(jì)家大少奶奶是清晨的牛，正在早出耕耘。您是任勞任怨，勞碌一生。”何乃之把蜜色的鐵觀音放下，又端起另一杯，“瑞崢喜碧螺春，是只晌午的豬，正吃飽了沒事兒干曬太陽。他是一生衣食無慮，只管談風(fēng)月，憂國民?！?br>　　
　　看他不動(dòng)聲色地認(rèn)出自己，錦繡便知道他不是庸人。想他與紀(jì)瑞崢交好，又認(rèn)識錦英，認(rèn)得她程錦繡也是情理之中。再聽他說起紀(jì)瑞崢，形容惟妙惟肖，倒也風(fēng)趣，忍不住就樂了。
　　
　　“你既然知根知底兒的，自然明白是什么樣的人。剛才算那些可不算數(shù)?！?br>　　
　　“鬧著玩的。算得準(zhǔn)不準(zhǔn)，各自心里都有數(shù)?！焙文酥茁?，隨意玩弄著手里的茶杯，“嫂嫂這次來杭州可是忙生意來了？”
　　
　　“海鹽生意不景氣，我這次南下，準(zhǔn)備做些大宗絲綢的買賣?！?br>　　
　　“早就聽聞魯中程錦繡的名號，知道這次嫂嫂接手了紀(jì)家，免不了來一番大刀闊斧的整頓?！?br>　　
　　說到這，兩人都各懷著心事，沉默了片刻。
　　
　　最后還是何乃之緩身站起來朝錦繡行禮：“我舅舅的事，給嫂嫂添麻煩了。我若知道他那些錢都是那么不干凈，我是一定不會容忍的。只不過，現(xiàn)在為時(shí)已晚。雖然我有心想還清他的債務(wù)，只可惜我小店面一時(shí)間湊不起三萬兩銀子，如果嫂嫂能寬限幾天，我何乃之當(dāng)?shù)嗡饔咳鄨?bào)?！?br>　　
　　這話錦繡聽了心里不由得打算盤。本來這件事情是她占理，言語之間冷嘲熱諷都隨她便。但何乃之先請罪，再求情。這一番話說得坦坦然，愣是把兩人關(guān)系掉了個(gè)個(gè)兒了，她倒變成了被動(dòng)。
　　
　　“若三萬兩是滴水，那你所謂的涌泉是多少兩呢？”
　　
　　何乃之語塞，忙解釋這是措辭不當(dāng)。
　　
　　錦繡也不理他，把茶杯一擱，起身就走。何乃之急忙上前攔著，低眉懇求：“我不信嫂嫂這樣絕情?！?br>　　
　　“別跟我來這套。親兄弟都得明算賬，何況你我算是哪門子的叔嫂?！?br>　　
　　出了茶葉店，徐奉正要上馬，被錦繡喝住，拉他一起進(jìn)了馬車。
　　
　　徐奉頭一次和錦繡同坐，覺得緊張。馬車跑起來，兩人難免有衣裳布料的摩擦，他手心里直冒汗。
　　
　　“今日起，去查棉布生意都有誰做，營生怎樣。有必要的話，你最好親自去跑跑松江和湖州，看看那里的織戶是什么樣子，棉花什么價(jià)，成色如何，布匹又是什么價(jià)。湖州的絲綢也要看?！?br>　　
　　“茶葉生意呢？”
　　
　　“先放一放，何乃之跟他舅舅不大一樣，我覺得他有幾分能耐。眼下迫于紀(jì)家的財(cái)大氣粗，他不敢硬抗，他還得來跟我示好。趁著局面沒有僵化，你去把絲棉生意打個(gè)底子?！?br>　　
　　“是……”
　　
　　錦繡側(cè)眼看他臉色不好看，只當(dāng)他又暈車。
　　
　　“我車上可沒有醋?！?br>　　
　　“沒有，沒有暈，平坦路上還舒服?！?br>　　
　　“松江路程不近，你一路又要?jiǎng)诳嗔?！這樣讓你奔波，你心里怨么？怨我一天變一個(gè)樣，先是茶葉，又是運(yùn)河，又是絲棉。你都不知道哪個(gè)是真的。我又偏不把底兒亮出來，還非要把你折騰來折騰去?！?br>　　
　　“不不，都是我分內(nèi)的，怎樣都應(yīng)該?！?br>　　
　　“那就好。徐師傅你要知道無商不奸?！卞\繡語重心長。
　　
　　徐奉一邊點(diǎn)頭，一邊偷偷看錦繡?；秀遍g，覺得兩個(gè)人明明連衣裳都廝磨在一起了，為什么他看她的臉卻還是那么遠(yuǎn)。
　　
　　她眉毛蹙著，喃喃自語。
　　
　　“連你都摸不著頭腦了，我還怕他們摸得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