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錦年——呼嘯而過(6)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作者:目非


陳勉一走杳無音信。兩年后,我才接到他的電話。

兩年后的我已經是南X大的一名學生。好動不拘的我在新鮮而刺激的環(huán)境下已逐漸淡忘年少別離的隱痛。我加入社團、交接朋友,跟別人一樣,在屬于我的陽光大道飛馳。如果時間再久一點,我會把與陳勉的情事當作交響樂章中一個旁溢的滑音,那玩意只具備裝飾作用,并不決定整體音效。我會記得他是我哥哥。不愛說話,但很聰明,是我少女時代走神的對象。

就在我的記憶趨于明暗交界之處,沈覺明出現了。

覺明是安安的哥哥。高考那年,安安去了北京,我則就近考了南京。在我高一與覺明意外認識后,我們其實曾有過短暫的通信聯系。那時候,班里盛行交筆友,每天中午,生活委員在門口發(fā)信的時候,是我們怦然心動的一刻。誰的信多,誰就會成為被人艷羨的焦點。在這上頭,我自然不能落后。最盛的時候,我交了8個筆友,有同學的同學,有同學的同學的同學,反正就是曲里拐彎搭些關系。沈覺明是偶然闖入的一個,誰叫他給我寄照片呢,讓我輕易擁有了一個地址。其實也沒什么好寫的,我就是附庸風雅抄幾句詩,那時候我剛過對古典詩詞的迷戀期,喜新厭舊地熱中起云里霧里的朦朧詩。他回信很短,一般就是把我抄的詩用他的意思翻譯一遍,很像在完成我交代的功課。然而因他翻譯得比較搞笑,收他的信也是樂趣之一。不過等到我喜歡上陳勉后,就沒有興致與余力作這等小兒科的事。高三那年就再沒給他動過筆。

我一直以為他把我忘記了,正如我把他忘記一樣??伤鋵嵅]有。

大學生活一周后,他打我宿舍電話邀我晚餐。

“我,沈覺明,晚上7點某某飯店某某廳見。”

我還沒反應出他系何方神圣,那大神已自顧掛了電話。

這晚我有課,那變態(tài)老師會點名,但是,想來想去,又不能做一個沒有信用的人,只得以兩根雞翅的代價托同學代為填坑喊“到”。

推開雅致的紅色鑲金邊的包間門,里頭的先生讓我很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感,比之四年前那位溫文的大學生,時間在他身上可說抹上了珍珠一樣眩目的成分。該先生閑靠沙發(fā)等人的樣子,明明很頹靡,卻有股說不出的幽暗魅力。大概男人是需要世事的歷練的。

他大概等久了,見我進來,面目與身子均沒動。待我跳到他面前,說“嗨”,他才抬抬戴表的手腕,說:“有沒有時間觀念?”

“不好意思,堵車。”我坐到席位,解釋,“我晚上有軍理,要點名的。其實不想來,你以后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再掛電話,我又不是你員工?!?/p>

他這才抬頭看我,目光有點輕佻,眉頭卻是蹙的,讓我覺得我似乎有點不識抬舉,人家誰?請你吃飯,你不奴顏恭膝感恩戴德已經不是,居然還挑三揀四、得了便宜賣乖?

“這樣嘛,我真有面子?!彼酒鹕恚羞^服務員。

菜單交在我手里,我胡亂點著。只要是那種色澤亮麗的,均在我的考慮范疇內。作為窮學生的我,那時候對葷菜有著異乎狂熱的興趣。點完后,沈覺明過目,居然毫不紳士地將我點的菜一道道推翻,重新更上清淡的口味。

待服務員走后,我忍不住說:“既然如此,何必我費那事點菜?!?/p>

該廝慢條斯理回:“女士有優(yōu)先點單的權利,而男士有最終否決權??茨愦钆涞囊路?,就知你點菜品位也不能恭維?!?/p>

真看不出來,沈覺明是典型的大男子做派。當然,撇開這個,當晚就餐還是相當愉快的?;貞浧鹨郧皩懶诺娜兆?,感覺如水年華在手底嘩嘩穿過,遺下好不美妙的參差漣漪。他喝得有點多,定睛看我時,紅紅的眼像兔子一樣?!板\年,后來為什么不寫了呢?”他俯視我,一雙眼仿佛直直看到我心里,讓我生出莫名的膽怯。但看他還記得我,我又很有虛榮感。所以飯后,當他問接下如何消遣時,我直說,不如夜游南京城吧。

9月中旬,白天尚有余熱,晚上被風一吹,倒落下些宜人的意緒。馬路上車流、人流還在洶涌。霓虹片片閃爍,耀過一張張陌生的臉。路邊地攤也擺出來了,吃的、用的、娛樂的,應有盡有,生機勃勃。我和他穿過這樣生動的市景,又成為市景的一部分。我走得快,走一程,會停下來等他,他接到我目光便微微笑一笑,彼此沒有多少話,就像在煩囂中守住一方靜謐。

后來,累了。我把他拽上一輛公車。這時候,人影、車影都疏淡了,夜開始有了夢的跡象。車里人不多,我靠窗坐,他在我身邊。

他身材魁梧挺拔,我只覺得我似全部籠在他的陰影下。不曉得為什么,莫名覺得熱,也覺得不安,平素有點話癆的我只好淑女樣歪頭看窗外流動的景致。街燈、長椅、店鋪、梧桐,無不靜美多姿……

可能是寂寥的緣故,車里有個女孩子不甘寂寞地把隨聲聽里的樂曲放了出來。是老歌,低低的,含糊的,配曲很拙劣,在往常聽可能會挑剔,可夾在這夜的靜謐中,便好似有了游蕩的靈魂,很能貼近心窩。

覺明忽然探身對我說:“你看看外邊走過去、走過來的人,明明跟我們離得很近,卻與我們無關,都是錯肩。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只有身邊的人才是真實的。”

我再次感到了他身體的熱度,夾雜著令我心慌意亂的陌生氣息,向我包圍過來。我也不是沒有親密接近過男人,可這個分明很獨特,為什么會這樣?是他用了香水,還是夜色?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大約感覺出某種天荒地老的意味,車子不停地向前,好像永遠沒有終點,而車里的劣質音樂,還在生生營造洪荒漠漠的味道。

世界引退。只有身邊人才是真實的。

沈覺明就此進入我的世界。

此后,他時常把我約出吃飯。我其實也想耍耍大牌,不能他一呼我就應,可是奈何我對美食,對玩樂沒有免疫力。他與我吃飯的時候,多在打電話,吩咐工作,應酬客戶,舉箸次數很少。很讓我覺得占用他寶貴時間是一件非常無恥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快快吃完,而后像被施舍的難民說“飽了,謝謝先生”。

在我飽后,他才扔下手機,隨便吃上幾口,再送我回校。

我不知道他對我什么感覺,我也不知對他什么感覺。絕大多數時候放松愉悅,偶爾會莫名緊張。主要是他欺身靠近我的時候。他總是突如其來靠近,讓人毫無防備。他身上有香,淡淡的,能感覺氣場,讓心像失足一般撲通一下。

中秋節(jié),他為慰我思家之情,把我叫至他家吃團圓飯。

他跟他父母介紹我是安安的同學。他父母雖然是大商人,但是毫無架子,看上去很是可親。他母親對我尤為關注,席間不停為我布菜,堆得我吃不過來,間或又問瑣碎:我家里的情況,學校的情況。我一一告之。后來話題就到安安身上。她媽媽說覺明雖然頑劣但她從不操心,她擔心的是安安,安安看著柔弱,其實很有主意,秉性堅硬,但是堅硬的東西更易折?!板\年啊,你看她,離了家就跟放歸天空的鳥,樂不思蜀。節(jié)假日不曉得回來,電話也懶得打……”

我便用我們年輕人的想法勸著她。

后來去參觀覺明的房間。

他的房間帶一個小露臺。一仰頭便看云叢簇擁間一輪明月。月暈生華,氤氳出萬般變化。一低頭,地上鋪出窗子模樣的溫暖燈花。院子里的桂花開了,幽香蘊藉,似有若無,誘人捕捉。

覺明端來月餅和瓜果。我們一人坐一邊,邊吃邊比賽說關于月的詩。覺明自然說不過我,很快敗下陣來。敗下陣的人,要罰酒。他便一口口地喝。

后來他醉了,靠著躺椅睡。

我則靠在欄桿上,想著今夕何夕兮這樣旖旎的詩句。無非用酸腐來作多情的催化劑。

夜露升起。我目光微微潮濕。等明月轉過一個弧度,我轉身。一轉身就撞到某人懷里。覺明不知何時醒來,并悄然立于我身后。

他趁此輕輕扶住我的腰。

低低凝視了我?guī)紫?,便湊過頭。

在特殊氛圍下,人是不會抗拒的。我感覺他的溫熱拂在我的眼瞼上,但只是撲面逼近,他尚不敢掠奪我的唇。

“錦年。錦年?!彼形业拿帧T律珴庥?。

他那時就對我動了情,或者更早。早在我們邂逅的剎那。他說他相信偶然,相信命運,相信感覺。初遇那一刻,他鎖閉了好幾年的心忽然打開,他用他全部的坦蕩和美好迎接一個人的到來。可他不會想到,他予以如此盛禮的人卻還沒做好接受的準備。大概世上沒有一帆風順的愛情。愛情這一路,峰巒疊嶂,荊棘叢生。

沈覺明待我不錯,只不過方式跟別人不一樣。他從沒向我表白。也許,對愛情他有更虔敬的心思,越鄭重越躊躇,并不純粹地怕拒絕、求自保,而是怕自己的理想幻滅。他在社會上摸爬打滾了這么多年,知道其間的聲色犬馬和虛情假意,他不是沒人愛,但他愿意把一窮二白的自己呈給一個唯一的愛人,可誰能擔得起理想,誰不是俗世生活的庸眾?

覺明生日那天,家里給他慶生。他早就約過我,并叫人給我送上特意買的裙子。并不是那種夸張的禮服,只是寶姿的一款還比較清純的短裙,嫩黃色的,領口處有蝴蝶結,很有春天的斑斕感覺。

結果那天,我因忙著搞系里的活動忘了。后來聽他媽媽說,那晚他吃錯藥一樣,火氣極大,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搞了個不歡而散。

好些日后,我看到那條裙子,才想起爽約了。因為系里在搞扶貧幫困活動,要帶孩子們去游樂園玩,我作為負責人要事先踩踩點,便跟他約下午3點在游樂園門口碰面。

結果,老天不作美。吃過中飯雨就撒黃豆一樣噼里啪啦的。

我電話過去取消行程。電話沒打通。想想他也不是笨人,就沒再管。

到4點多,我拿了飯盆去食堂,良心突然踢了我好幾腳,只好轉去附近小賣部打電話。

電話通了。沒有人說話,卻有啪嗒啪嗒一樣的雨聲。我手一顫,罵他蠢的話也沒張口,掛后就打車過去。

遠遠的,在雨霧橫斜中有他的車影。黑色的一點,像滄海中的一粟。有被風吹雨打之虞,但是還是叫我略略放下心。他總該躲在車里避雨吧。

但是出租車近前的時候,我的心立刻又懸起來了,帶一點點憤怒。他居然水淌淌地靠在車身上。他媽媽說他發(fā)了神經,大概是的。

我跳下車,跑過去。

他抬頭看我一眼,神色在雨的侵襲下,居然有點冰涼。

“你--”我站在他面前,欲數落他,看他并不狼狽的落湯雞模樣竟然膽怯,囁嚅說,“我,下雨了,沒,打通你,你電話……”

他說:“我從來沒有被人耍過,這是第二次。我在想這是什么原因……”

我看他如此神色,愈發(fā)氣虛,情急下勾他手,“我們進園吧,還有一陣才關門,我請客?!辈粫缘檬遣皇俏沂中牡臒岫?,他居然昏了頭一樣隨我進去。

園子里壓根沒人。雨敲在水潭里,擊起碩大的水花?;顒拥钠餍?,只旋轉木馬和高空纜車等有限幾樣供應。

我們在服務員狐疑的目光中坦然地玩著。人生的快樂,就在那一撒手中。這是誰說來著。坐纜車時,我說給覺明聽。

“……你不覺得嗎,就是不要畏懼別人的眼光,讓自己隨心的放縱一回。人生有幾回可以放縱呢?何不趁青春年少?沈覺明,我從來就是個馬大哈,做事全憑心,逞一時意氣。做完,又不擅長把東西歸整到位。所以你,原諒我。”

纜車緩緩升到高空,從窗子向外看去,整個古都籠在茫茫的煙雨中。

我和覺明又一次在洪荒中凸顯出來。

我和他。整個世界都被我們踩在腳下。

“來。”覺明拉過我,忽然把我抱在他膝上。這是非常曖昧的姿勢。然而既然世界已經隱遁,既然人生的快樂就在那一撒手之間,又有什么陳規(guī)陋俗需要拘泥?

“喜歡嗎?”他緊緊抱住我。濕漉漉的面頰。

透過風雨迷霧,一切都已混沌。喜歡或者不喜歡?不需要回答。

如果沒有陳勉的電話,我想我可能真的會忘記他。

世界在我面前一點點打開,瑰麗、新鮮,精彩紛呈。年少時的愛意只是特定時間的特定感覺,它不會是什么天長地久。

但是,陳勉來了。

當時是夜里10來點鐘,室友們紛紛回巢,洗漱的洗漱,閑侃的閑侃,彈吉他的在樓道口占據有利位置,交換秘密的湊在門邊竊竊耳語。正是鬧騰紛亂之時??块T的同學接過電話,壓住聽筒,沖我神秘一笑,“錦年,男的。大概是你表叔。”

她說的“表叔”其實就是沈覺明,有次他送我回,不幸被同學看到,在眾人促狹的目光中,我介紹,“我表叔?!碑斎淮蠹也粫?,但是此后,我每有異性電話,室友們一律戲噱稱“表叔來了?!?/p>

我接過聽筒的時候,幾乎也以為是沈覺明。因明天是周末,他很有可能請我娛樂。

“晚上好,表叔?!蔽覐埧谡f。

聽筒里靜了靜,我能聽到風聲,嘩嘩的,仿佛鋪天蓋地。

就在對方似乎要說話的時候,咳嗽率先沖來了,牽一發(fā)動全身,綿綿無絕期,到最后,對方已經有氣無力到只能干喘了。我怔了下,感覺不對勁,記憶里只有一個人有肺病的后遺癥。我突然想起來了,內里涌出一陣悲愴,像告別了一個模糊的假期踉蹌回到故地,我?guī)缀跏强拗?,“你怎么了呀,怎么咳這么厲害?你在哪里?。课荫R上過去?!?/p>

陳勉輾轉一圈后漂到了北京。

早先他在東莞做機修工,沒白沒夜的加班,覺得沒有出路,受同事慫恿,合伙做生意,結果被騙。那是一段極其難熬的日子,他身無分文,白天出去碰運氣,站在廣場,像牲畜一樣等待主顧領走,不計較能賣多少錢,包吃包住就好。晚上睡火車站候車室,餓得前胸搭后背,聞到方便面的味道簡直是受酷刑,那時候他的愿望就是等有錢了,買一大箱方便面犒勞自己。后來,一個偶然,在車站碰到安安,安安以其執(zhí)著說動陳勉去了北京。出于自尊,陳勉一開始并沒接受安安介紹的職位。工作是自己找的,可是,憑他的能耐只能在固有的圈子里轉,鉗工、鈑金工、機修工,都是流汗吃力的,混口飯沒問題,卻不可能有特別的突破。有次,正好去安安學校檢修機器,中午的時候,安安請他吃飯,就在食堂解決的,卻還是讓他如坐針氈。她同學的頻頻看顧,讓他意識到,如果不改變自己的境遇,有一天,他與錦年在一起吃飯也會遭遇同等眼光。不是別人勢利,而是你們就不在一個層次。癩蛤蟆要吃到天鵝肉,除非天鵝掉到地上,或者癩蛤蟆飛上天。陳勉終于撇下面子,去了安安介紹的大公司轉行做銷售。

他想學著去做一個白領。可是發(fā)現要融進去異常艱難。比方說,雖然都是中國人,可大家偏偏都愛起個洋名字,話里話外愛夾雜著幾個洋單詞。他經常聽不懂,不得不請教,卻鮮有人愿意費口舌解釋。有次,前臺海倫跟他說,我們大家給你起了個英文名字。他挺高興的。問叫什么。海倫掩口笑道:White。他喜滋滋笑納。不久之后,從人家邊叫他邊瞟他鞋子的舉動中,才知道給他起這樣的名字無非是嘲笑他穿皮鞋的時候襯白襪子。

他還犯過很多低級錯誤:單穿襯衫的時候沒把最上面的紐扣松開;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經理夾菜他轉了桌;體恤懷孕的同事把她分內的事做了結果反招來仇恨……這些小錯,一句話的事,但沒人會來主動提點你,只能指望自己在某天茅塞頓開。

雖然是銷售,很長一陣子,他沒有辦法出去打單,被支使去這家那家公司討債,在別人的公司,他沒有自己的辦公室,自己的辦公桌,只是兜來兜去,陪著笑臉,幫人打雜,只為在下班的時候,跟對方主管怯怯說一句:某總,我們的錢什么時候打過去呢。

陳勉不是個扛不住壓力的人,他的自尊有反作用力,越是屈辱越能激發(fā)他的斗志。但是有一天,他發(fā)現情況好像變了。大家對他恭敬起來,不再叫他White,不再要他去傳達室取快遞,出納跟他說銷售有交通費、招待費的名目,該報報,經理破天荒帶他出去見客戶,向他傳授機密。然后有天,經理問,跟沈先生是不是很熟?陳勉說不認識。經理笑著說,別瞞了,他妹妹跟我說,你們是從小玩大的朋友,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

陳勉方知,安安一直在打探他的近況,在知道他的困境后找她哥哥通融了情況。陳勉為留得最后的尊嚴辭職。之后,他在一家化工廠作質檢。污濁的環(huán)境與沒白沒夜的工作將他的病根勾了起來。他時常咳嗽,被工廠勸退。躺在花300塊錢租來的沒有暖氣沒有窗戶的小平房里,他感到了絕望。

絕望讓他想到錦年。那個滾燙的夏天,陽光透過林子鋪灑到彼此身上,氣溫與體溫和在一起,他覺得自己好像要燃燒了,汽化……不遠處,運河上的汽笛聲聲低吼,時輕時重。他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呢?

他于是問安安要了電話,打過去。

在醫(yī)院里,他靠在我身上,把兩年細細訴來。

我哇地哭了,因看到內心的慚愧。我安然享受天之驕子的待遇,他卻在陰暗的角落為生存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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