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孤獨之龍(1)

伊達政宗 作者:(日)山岡莊八


  一
  
  人類總是會不自覺地耽溺于自己所喜歡的事物當中。例如勇者耽溺于勇,智者耽溺于智,嗜酒者耽溺于酒,愛好女色者耽溺于女色。
  
  天正十三年的政宗雖然過于喜歡賣弄智略,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年僅十九歲的駿馬對于蘊藏心中的十年計劃即將實踐,當然會格外意氣風發(fā)。
  
  首先,他派遣使者去見會津的蘆名義廣,要求他拒絕援助小濱城的大內(nèi)定綱。
  
  當然,蘆名氏絕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但是,這就好像在平靜無波的水面投下一顆石頭一樣,目的只是為了使波紋出現(xiàn)罷了。
  
  目前會津的蘆名家表面平靜無波,但實際上內(nèi)部卻已經(jīng)發(fā)生動搖。
  
  自從素有”中興之祖”美譽的盛氏于天正八年崩殂以后,由于其子盛興沒有子嗣,因而從二階堂家迎接盛隆入嗣,以便傳承蘆名的家業(yè)。然而此舉卻招致家老松本太郎、栗村下總的不滿,并憤而起兵叛亂,最后在天正十二年弒殺了盛隆。為了維持政局,重臣們連忙自常陸的佐竹家迎接義宣之弟義廣入主蘆名,但是此一不幸事件卻不斷地持續(xù),以致內(nèi)部派系紛爭愈演愈烈。事實上,重臣們并不全是佐竹的支持者,而且每個人都各懷鬼胎。
  
  在這么一個表面平靜無波的池面投下一顆石頭,無異是要試探義廣一族內(nèi)的信用度。
  
  換作別人,一定也會采取和政宗相同的行動,他在丟下這顆石頭之前,首先派人送了一封密函給向來與佐竹為敵的小田原的北條氏。
  
  “我打算從內(nèi)部顛覆佐竹家,希望閣下大力相助,并請代我將此事知會越后的上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十九歲青澀少年的思想。這種大外交家的靈活手腕,是身為父親的輝宗永遠也比不上的。
  
  政宗本人也知道,想要借著討伐佐竹之名直接攻向常陸,沒有堅強的實力是絕對辦不到的。這就好像打蛇要打七寸部位一樣,凡事均必須掌握要點,才能夠一舉奏效。因此,這封信至少使得小田原的北條氏大感吃驚。
  
  “伊達家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如果伊達家真要攻打佐竹,那么我就得盡快采取行動才對……一旦北條氏展露攻勢,則佐竹氏當然也就無法顧及蘆名了。只要佐竹不插手其中,那么蘆名氏內(nèi)部派系對立的鴻溝就會日益加深……這就是政宗的基本策略。如此卓越的智略,令人不禁想起老巧卓拔的武田信玄。總之,這是伊達政宗踏出吹噓人生的第一步。
  
  既然是吹噓,那么政宗實際所要攻打的目標究竟是誰呢?答案其實非常明顯,那就是在去年正月再度背叛伊達家的小濱城的大內(nèi)定綱。
  
  不過,直接攻打大內(nèi)定綱乃是愚不可及的舉動。由于定綱曾經(jīng)三度痛斥由父親輝宗派去促他反正的密使,內(nèi)心自知必定難逃伊達家的攻擊,因而一定會加強守護。
  
  “生氣的話就放馬過來吧!”
  
  他既然敢夸下???,就表示已經(jīng)有所準備。對于一個已經(jīng)有所準備的敵人,當然不能從正面攻擊。
  
  因此,首先必須擾亂其頭腦。
  
  這時梅、桃、櫻花等都還深埋在積雪當中,看來不到春天,積雪是不會消退的。
  
  春天一到,伊達家的部隊隨即由米澤出發(fā),迅速地朝會津前進:“真是令人想不到!伊達家的小老鼠居然大發(fā)虎威,直接去打貓了。”
  
  原以為伊達家會立刻發(fā)兵攻打小濱的大內(nèi)定綱,這時總算松了一口氣。
  
  應該由板谷嶺出杉之目(福島)來到二本松、小濱的伊達軍勢,竟然出人意料地朝反方向的檜原南進,難怪定綱會覺得松了一口氣。
  
  但是政宗真正的打算卻無人知曉。
  
  連他的心腹大將片倉小十郎和原田宗時也忍不住問道:”殿下,現(xiàn)在攻打蘆名會不會太早了點?”
  
  事實上,會成為阻礙的,除了險峻的磐梯山外,還有豬苗代湖。不過,縱使得以平安無事地抵達黑川(若松),則結(jié)果又將如何呢?難道佐竹義重及義宣父子會眼睜睜地看著政宗攻打蘆名嗎?
  
  “還太早呢!”
  
  片倉小十郎所指的就是這件事。
  
  “我們必須視情勢而擬定作戰(zhàn)計劃。依我之見,現(xiàn)在還是先把貓的魚奪過來吧!”
  
  “貓的魚?”
  
  “是的!我這只伊達家的小老鼠就要奪去貓最愛吃的魚,教貓餓個半死?!?br>  
  “屬下不明,敢問殿下所謂的魚,是否就是小濱城呢?”
  
  “哈哈哈……除了小濱以外,還有蘆名家的右手磐梯山呢!你們只需默默地跟著我就好了,其他不必多問。”
  
  到了五月二日當天,政宗終于在檜原口當眾宣布要討伐會津??此樕系谋砬?,似乎馬上就要抓住一條魚似的。
  
  原來此時政宗已經(jīng)透過原田宗時的部下平田太郎左衛(wèi)門之引介,邀得蘆名的重臣柴野彈正擔任內(nèi)應。
  
  政宗決定兵分二路。
  
  “一軍從檜原口進攻,由我親自指揮。至于另外一軍,則由原田宗時率領(lǐng),朝猿倉進攻?!?br>  
  這就是政宗狡猾之處。以這種方式進攻,再精明的敵人也會因為一時失察而中計。
  
  當然,政宗并不敢奢望一舉擊敗蘆名。
  
 ?。ń衲暧媱澮ゴ虻膶ο?,是小濱的大內(nèi)定綱。)
  
  盡管心中如此計算,但表面上卻朝相反方向進攻。不過,這只是為了再次進攻所做的鋪路及練兵之策罷了。
  
  原田宗時對政宗的計劃一無所知。在充當內(nèi)應的柴野彈正的引導下,宗時領(lǐng)兵攻入會津之地,但是卻遭到敵軍頑強抵抗,以致鎩羽而歸。
  
  經(jīng)過分析之后,宗時總算找出導致這次失敗的原因所在。原來自愿充當伊達內(nèi)應的柴野彈正,由于對蘆名義廣抱持強烈反感而成為伊達家的盟友,但是介紹柴野認識宗時的家臣平田太郎左衛(wèi)門卻背叛了宗時,并且將此次進攻路線及兵力一五一十地向蘆名報告,以致宗時的部隊遭到包圍。
  
  “怎么樣?現(xiàn)在你知道磐梯山的魚多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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