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2)

離愛 作者:劉童


   這時,他才總算想起,自己來到這個地方完全是因為有個姑娘當著他的面把衣服撕扯下來,然后栽贓在他身上,說他試圖強奸,然后自己全身就是一股電流,一黑,就到這了。
  
  右胳膊又被踢了一腳,腰部也像被人捅了一刀的痛。在閃回的拳腳之間,祐祐想能夠解決這一切的也許只有自己的老爸了--那個有著幾億資產(chǎn)的老板。祐祐從來就沒有主動向他要求過什么,一想到自己的父親能夠為自己維持正義,已經(jīng)認命的他也不覺得有多疼了。如果說自己這一次是故意被陷害的,那么布丁的盜竊事件也一定是被陷害的,而現(xiàn)在急需要解決的就是如何才能讓康縱知道這一切。
  
  03
  
  醫(yī)生問8歲的祐祐,你知道你父母帶你和妹妹去海鎮(zhèn)的目的嗎?
  
  祐祐搖頭。只覺得頭很疼。
  
  他們走了出去,輕輕把門帶上。白色的漆門,關(guān)上的響聲也像白色一樣的內(nèi)斂,祐祐輕聲推開門,跟在他們后面聽他們交談。辦公室里還有祐祐父母的朋友,他們說祐祐的父母準備回來就離婚,說最后去談到底誰負責孩子的問題。誰知道最后一次談判居然成了訣別,回來的路上由于綠燈突然變紅燈,來不及煞車,祐祐和父親重傷,母親與妹妹當場死亡。
  
  然后祐祐聽見里面有人哭。他回頭看來時走的路,一條長長的狹隘的路上,都是病人,他看看前面的辦公室,再看看走過來的路……
  
  8歲的他退回到病房的途中,躲在病床之下,閉上眼睛全是翻天覆地的旋轉(zhuǎn),紅綠燈交替的刺眼,妹妹的尖鳴,她最后喊了他一聲哥哥,他拼命睜開眼睛,那是最后一眼的對視,從此天空與世界一黑,兩個人就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人。
  
  外面?zhèn)鱽淼穆曇粽f車禍死了兩個人,還有一個小孩和一個大人大難不死。脫了鞋,祐祐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呼吸慢慢開始困難,腦袋里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時便開始學會在呼吸困難的環(huán)境下呼吸,在無法預知的生活里繼續(xù)。
  
  他的被子被拉開,祐祐看一些他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他們統(tǒng)統(tǒng)紅了眼睛,彎下腰來抱,抱他在懷里,祐祐卻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像摟了一堆廢鐵的殘酷,他們把他們的悲痛藏在心里,把施舍拿出來給祐祐,愈發(fā)讓年由的他惱火??墒堑v祐卻什么都不說,等他們一一擁抱之后,祐祐徑直下床,走到急診室,看到兩個人躺著,悄無聲息。像走廊上不知名的人留下的不知名白色鮮花,被護士重新放在玻璃瓶的,沒有歸宿的悼念著每一個生命。屬于它的屬于他的她的。
  
  他從此開始成為一座孤島,在海洋漂流,隨波蕩漾。
  
  他后來重復著護士插花的動作,把花插在同班的女生的頭上,那種散盡了香氣的花,卻在顏色上殺人,他怕絲絲入扣的氣味,又怕點點林林的色彩,總之讓人心難受。于是當眾流淚,嚇壞眾人,被迫換了好幾所學校。
  
  04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因為父親躺在病床3年沒有知覺,所以10歲的祐祐在親戚家來回寄宿,遭遇幸和不幸。閣樓的房間,三角的窗戶,那些月亮旁邊的烏云,像彩色玻璃破碎后的折射,是寫不完的暗淡。一群街區(qū)的少年穿行城市的心臟,祐祐坐在這個三角窗簾的后面,等著他們過去,每天的消耗只在于期待他們經(jīng)過眼前發(fā)出的尖利口哨,那種聲音可以直直刺入心臟,無形中有力,然后他看著他們踩滑板消失,吵醒城市一個一個其他的弄堂。然后拉上窗簾,祐祐想,在城市其他的地方,這樣的窗戶有多少,和我一樣的人又有多少呢?打了一個呵欠,等待第二天他們的經(jīng)過。
  
  周末的英語班,是整個外事公寓孩子的聚會,每個人都要出國,無論是學習還是定居。整個課堂里鬧烘烘,那群穿越城市的孩子結(jié)群而來,操一口流利的英語或日語,肆無忌憚的和外教開玩笑,輕易就忘記了中國的上下五千年歷史,彌漫著硝煙和離情的別緒讓祐祐在角落里看著他們盡情的玩耍和表演,想念只有浪濤和風聲的海鎮(zhèn),他與妹妹與母親最后一次的豐滿的記憶。
  
  親戚總是會去接祐祐上下課,遇上紅綠燈,他們就在車上告訴祐祐,他們對他多好,多愛他,而他要怎樣才能夠?qū)Φ闷鹚麄?。祐祐的母親最后那個眼神,透過茶色的玻璃看著遠方,隔著久矣時空,祐祐毫無征兆的笑起來,會心動人,明媚無忌,要像華麗陽光下采摘下來的太陽菊,配得上他們對他的慈悲。
  
  到現(xiàn)在為止,沒有人能夠真正了解祐祐。當他和莫小魚或者是康縱對視時,他仿佛有自己被看穿的感覺。然后轉(zhuǎn)身離去,那種目光的灼熱,讓他在失去了所有之后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和父親在一起只是充盈著快樂,而和他倆的對視,卻讓祐祐感覺到了溫暖。
  
  祐祐總是以為城里所有的親戚都是在逼他將母親和妹妹兩個人忘得一干二凈,一衣帶水的成語也要被隱藏在小學課桌的斑駁背板上,粉筆字寫得匆忙,旁邊的34是他的學號。木窗吱呀吱呀關(guān)不緊,他幻想從上面越出去,和著夜色,有淡淡青草氣息。半空中,他已把自己想象成追風少年,手持利劍,破風橫行,大片大片的公路疾馳而過,祐祐的嘴角掛有笑容,連天和地都不是他的對手。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阻礙著所有的成長,他的厭倦由此產(chǎn)生,嫁接在了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伸枝發(fā)芽,冬天會茂盛得盛得住所有的積雪而不倒。
  
  開始厭煩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一直算計算計,到了一萬次的時候,終于趁著親戚們不注意溜出來,站在紅綠燈下面不說話。紅的綠的紅的綠的,上面的秒表都換一次都在祐祐的心里造成誤差,時間在眼前過去,他依然站立仰望,直到瞳孔也冒出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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