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利的手機又嗡嗡的響了起來，他已經(jīng)快半個月不去上班了，單位電話這幾天也開始越來越頻繁。

“你別老耽擱著，也沒你什么事了，該忙什么趕緊忙去。老這么不去上班，耽誤多少事啊，人家老板該有意見了。你明天收拾收拾趕快回去吧。小敏現(xiàn)在動彈不了，一時半會也坐不了車，就在老家待段日子，我伺候著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骨?！睂π±麐寢屵@樣的安排，我實在是極不情愿?？尚±募倨谝褲M，而我眼下根本不能出行，對她這樣的安排，也只好聽之任之。

董小利心里應(yīng)該跟明鏡似的，知道我和她媽媽不合，他滴溜溜的眼珠望望他媽又擔(dān)心的望望我，沒說話。

就他這點心思怎么能逃過他媽媽那雙眼睛：“把你媳婦留這你是不放心啊還是咋的，是有人害你媳婦啊還是有人害你兒子？！不放心你就待著，等老板開除了你，你別說家里沒說過你，要不，你倆都走，正好我落個清閑！”

“媽……這是哪得話。讓小敏住段日子吧，我回去了。”

回北京前一晚，董小利一臉嚴(yán)肅且語重心長的悄悄跟我說：“小敏，爸媽的心情我相信你也是理解的，我知道你們在一起相處矛盾多，本身你和我媽都屬于心眼小的人，這我都知道?？裳巯?，姐姐沒了，他們正傷在心坎上過不去，你多擔(dān)待一些。還有，孩子，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把身子養(yǎng)好。要是著孩子有個差錯，不說你我，也說不說雙方父母，就是姐姐的在天之靈，我們也交代不過去啊?！?/p>

我沒吱聲，心里卻打定主意：不管別人怎樣，眼下，我必須保護好我的寶寶。

第二天， 董小利在我戀戀不舍的眼神中只身回了北京。留下我，百無聊賴的躺在炕上靠看電視打發(fā)時間。

因為身上的血一直若有若無的不見干凈，又加之擔(dān)心保養(yǎng)不好有什么不測，生活起居都變得小心謹(jǐn)慎起來，公公找出來一個小炕桌，他們倆湊活著我，就改在炕上一起吃飯了。

婆婆這些日子幾乎不怎么與我廢話，每天陰沉著個臉進進出出，吃完飯就打發(fā)著公公去干東忙西，然后，她也一甩手鍋不刷碗不洗得把桌子一放，就出去打牌了。

長這么大，我一直習(xí)慣吃完飯就把桌子順手收拾干凈，看不慣這么殘羹剩飯的擺著，更何況，還這么亂糟糟的擺在自己睡覺的邊上，確實看著礙眼?？扇缃?，我每天等著吃現(xiàn)成的，人家公婆還端上端下的伺候，我有什么權(quán)利和人家說“爸媽，把這些收拾了”的話呢？

反正，就是再看不慣，我也不會去收拾得，肚子里的寶寶要緊。

家里經(jīng)常一個人都沒有，除了緊挨著我的剩飯桌子，就是手邊的遙控器和手機。給董小利打電話，說不上十幾分鐘，他就絮絮叨叨的告誡我“電話輻射太大，別老打手機”，然后，打著一切為我一切為孩子好的名義，啪一聲把電話掛斷。

看電視吧，翻來覆去除了體育比賽也沒什么別的節(jié)目。像我這樣的孕婦根本不適宜看競技類比賽，比方說我看了場排球，看到郎平帶著美國隊把咱家那群姑娘壓得抬不起頭，心中郁悶至極，而且，看比賽的整個過程，自己的情緒波動太大，心跳就沒怎么正常過，咬牙看完這一場，嚇得再也不敢看了。

有那么兩天，可能是牌友湊不齊，婆婆沒有出去，正好胖嬸她們過來串門待著，隨便閑聊了一會兒，就扯到孩子身上。

婆婆有意無意地瞥著我說：“我這人想得開，什么男孩女孩的，只要是自己家的根兒就成?，F(xiàn)在我倒希望她這肚子里是個女孩，我啊，現(xiàn)在盼著有個孫女……現(xiàn)在是兒媳婦，將來是孫媳婦，說來說去都是隔著一層的外人，媳婦和閨女到底是不一樣的，怎么養(yǎng)也養(yǎng)不熟。不過，要是孫女就不一樣了，隔輩親，隔輩親，況且又是自家的姑娘，那才是貼心的小棉襖呢！小霞沒了，要是有個孫女跟著我，我心里也不這么空落落了……反正啊，真要是生個女孩，我都不讓他們帶回北京，我就在家里養(yǎng)著……”

“嫂子，你看你說的，現(xiàn)在都是要一個孩子，家家都養(yǎng)的嬌貴，從小吃得穿得都講究著呢。咱這要嘛沒嘛，你愿意給人家?guī)?，孩子爸媽舍不舍得呢？！現(xiàn)在這孩子們，從小到大就是錢喂出來的，咱這破地方，能培養(yǎng)出人家電視里說的什么優(yōu)質(zhì)寶寶？再說了，你就愿意受這累，倒是問問小敏舍不舍得，要是愿意帶啊，你就去北京跟著他們就行了?！北炯叶鹨贿呧局献?，一邊奚落她，“早先你還說，這倆媳婦生養(yǎng)了，你誰也不管，怎么，現(xiàn)在才幾個月，你就憋不住啦。說了半天大話，說什么人家都有姥姥，用不著你這個奶奶嘛，哈哈，現(xiàn)在，覺得是你的心頭肉啦，哈哈?！?/p>

“我是說生個姑娘我?guī)е?！生個兒子么，就讓人家姥姥帶去吧。女人一輩子，沒養(yǎng)過兒子，這輩子挺缺陷的，自己閨女生養(yǎng)了兒子，再不讓人家過過癮，說不過去。三歲前，讓孩子他姥姥帶，三歲以后，我在手把手的帶過來調(diào)教就行了。甭管怎么說，我董家的孩子，都不能和外姓人親近的忘了祖宗?！逼牌胚@話聽著真別扭。什么叫沒養(yǎng)過兒子就有缺陷，我媽是沒養(yǎng)活兒子，可我沒覺得我媽媽在任何人面前有抬不起頭的時候。我自己奶奶尚且沒說過什么，一個當(dāng)親家的，管得也忒寬點了，還有，什么叫和外姓人親近的忘了祖宗。誰是他祖宗？

“嫂子，等小敏生了，你就跟著去伺候就行了，這帶孩子啊，沒三年出不來。正好，你和我哥也就跟著他們享清福去了。”胖嬸說。

“哼！要是有地方我就去，要是一家老小都擠在一個屋檐下，我不去！住的狹窄不說，相處起來是非也多。等小利他們把房子安排好，再說吧?！弊詮男±嬖V他媽媽我同意換房子之后，婆婆一口一個我兒子的房子，極力在他人面前撇清我和房子的關(guān)系。

不過，她現(xiàn)在說什么我也只當(dāng)是聽聽，孩子是我養(yǎng)活的，我怎么撫養(yǎng)怎么教育到時候是我的事，何必現(xiàn)在和她掰扯無意義的爭執(zhí)呢？

那天，董小利給家里來過一個電話，婆婆臉色變化急劇明顯，我疑心出了什么事情，問婆婆，她含糊其辭的躲閃說沒什么。

還有一次，我上廁所回來，聽到婆婆和公公私下里悄聲嘀咕什么要把孫子要過來和換房子的事情，等我進去后，他們又趕緊噤聲，我心下覺得蹊蹺，但他們很快就躲閃開了。

更讓我疑竇重生的是有一次，隔壁嬸子趴在墻頭招呼婆婆：“嫂子，嫂子，快來，小利電話！”

我下炕穿鞋走到家里電話機那，拿起聽筒試了一下，信號很好，沒問題啊。況且，董小利要是找他媽媽，我這里有手機，干嗎非得打到鄰居家里去。而且，我發(fā)現(xiàn)，胖嬸她們也慢慢得不來串門了。偶爾來一下的鄉(xiāng)親，都是草草和我打聲招呼，就匆匆離去，簡直就是逃離。

這一切本來就夠讓人匪夷所思了，更恐怖的是，婆婆一改往日的冷臉，天天矯揉造作的把臉擠成一個干癟的核桃沖我莫名其妙的媚笑。我心里越來越?jīng)]底，貌似別人什么都知道了，就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被蒙在鼓里，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