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陳東之死(2)

中國不可無岳飛 作者:史式


宗澤自擔任留守以來,安撫軍民,布置黃河兩岸的防務,聲威日著。金兵對他心存敬畏,不敢來犯,但凡提到他的時候,不敢直呼其名,只稱“宗爺爺”。因為金兵南犯,到處蹂躪,農田荒蕪,老百姓無以為生,老弱填于溝壑,少壯淪為盜賊,宗澤非常同情他們,千方百計招撫他們,讓他們接受收編,為國效力。當時,有河東“盜”王善,聚眾七十萬,割據一方。宗澤為了招撫他,不帶衛(wèi)兵,只帶岳飛一人隨待,與他相見。見面的時候,他對王善說:“如今國家多難,如能多有幾個像你這樣的人愿意為國效力,還怕什么金兵!今日是你立功的機會,機不可失!”王善感動得熱淚長流,答曰“敢不從命”,于是解甲歸降,隨宗澤來到東京。王善歸降以后,河北“諸盜”楊進、丁進、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都聞風來歸。一時,兩河忠義之士聽從宗澤指揮,枕戈待命者,已達百萬之眾。別人最為他擔心的事是能否抵擋得住金兵的進攻,在東京站穩(wěn)腳跟,他自己卻毫不擔心。你看,這不是多次擊退了金兵的進攻嗎!他怕的不是敵人的明槍,而是自己人的暗箭。其中最令人擔心的,是坐上了皇帝位置的趙構正是一個只想為金人出力的死硬的投降派。北宋的中央軍(禁軍)在高俅、童貫等人的控制之下完全垮掉之后,只有些地方官員手中還有一點實力。這些有實力的官員為什么愿意擁護趙構做皇帝,不是因為他真想抗戰(zhàn),只是因為他姓趙??箲?zhàn)派的一些將領例如李綱、宗澤、張所等人就深知趙構的為人非常自私與卑劣,扶他登上帝位也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是借他的帝室之胄的身份以資號召。自從登上了帝位的那一天起,趙構也就被迫成為一個兩面派,嘴里說的是抗戰(zhàn),心里想的是逃難。趙構本來沒有資格做皇帝,欽宗趙桓從東京圍城中派人縋城送蠟丸信給他,只叫他擔任“河北兵馬大元帥”,組建隊伍來救東京,并沒有叫他做皇帝。古今中外有不少學者論及趙構的登位,都認為缺少合法性。他只有打著抗戰(zhàn)的招牌,才能坐到這個位置上來。許多臣民才能擁護他,如果他一旦說了真話--只想跑到南方做個金國的兒皇帝,許多人都會起來推翻他。1129年在杭州爆發(fā)的苗劉之變,就是一次以推翻趙構為目的的軍事政變。那次政變“大快人心”,如果不是因為特殊情況(金國的兀術正在加緊進攻,幾位重要的文武官員覺得還有暫時保留這個趙氏政權的必要),在那次政變中或政變后,趙構就有被殺的可能。

在趙構的這個小朝廷中,那些賣國的、談和的、茍安的一大批官員志得意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說什么說什么,沒有什么人擋得住他們。反而是一心從事抗戰(zhàn)的官員們處處受到刁難。表面上重用李綱,支持抗戰(zhàn),轉眼之間李綱就被撤職;表面上支持張所到河北發(fā)動軍民抗金,也是轉眼之間張所就被貶到嶺南。王彥在張所支持之下組成了八字軍(兩河忠義民兵),屢打勝仗,金人震驚,但在宗澤逝世之后,趙構就指使汪伯彥、黃潛善出面干預,要把八字軍解散,把王彥逼走。既然趙構鐵了心要賣國,怎么辦呢?宗澤等人心里明白,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趕快做好準備,出師北伐。東京的大軍一旦渡河,開弓沒有回頭箭,趙構想抗金也得抗金,不想抗金也得抗金,在百萬軍民一心抗金的形勢之下,如果你趙構反對抗金,那就把你拉下馬來。所以,最急的事是趕快渡河北伐。從1127年中到1128年中,一年之內,宗澤一共向趙構上了二十四封奏章。這些奏章都是批評時政,希望趙構還都東京,支持大軍渡河北伐的。我只在其中摘錄一部分,以見一斑。

這是寫于1127年的《乞毋割地與金人疏》:

臣聞天下者,我太祖、太宗肇造一統之天下也;奕世圣人繼續(xù)承統、增光共貫之天下也。陛下為天眷佑,為民推戴,入紹大統,固當兢兢業(yè)業(yè),思傳之億萬世;奈何遽議割河之東,又議割河之西,又議割陜之蒲,解乎?此三路者,太祖、太宗基命定命之地也;奈何輕聽奸邪附敵張皇者之言,而遂自分裂乎?

臣竊謂淵圣皇帝有天下之大,四海九州之富,兆民萬姓之眾。自金賊再犯,未嘗命一將,出一師、厲一兵、秣一馬,曰征曰戰(zhàn);但聞奸邪之臣,朝進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說以乞盟:惟辭之卑,惟禮之厚;惟敵言是聽,惟敵求是應。因循逾時,終致二圣播遷,后妃親王流離北去。臣每念是禍,正宜天下臣子弗與賊虜俱生之日也。

臣意陛下即位,必赫然震怒,旋乾轉坤,大明黜陟;以賞善罰惡,以進賢退不肖,以再造我王室,以中興我大宋基業(yè)。今四十日矣,未聞有所號令,作新斯民;但見刑部指揮,有不得謄播赦文于河東、河西、陜之蒲、解(指當時行政區(qū)劃的河東路、河北東路、河北西路與永興軍路的一小塊地方)。茲非新人耳目也,是欲蹈西晉東遷既覆之轍耳,是欲裂王者大一統之緒為偏霸耳。為是說者,不忠不孝之甚也!既自不忠不孝,又壞天下忠義之心,褫天下忠義之氣,俾河之東西,陜之蒲、解,皆無路為忠為義,是賊其民者也。

臣雖駑怯,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得捐軀報國恩足矣。臣衰老,不勝感憤激切之至。

在這封奏章中,宗澤毫不客氣地指責“淵圣皇帝”(其實不是只指趙桓一人,而是指趙佶、趙桓兩人)在金兵兩次南下之時,完全不談應戰(zhàn),“未嘗命一將、出一師、厲一兵、秣一馬,曰征曰戰(zhàn)”,只聽信奸臣的主意,卑詞厚禮去談和,結果造成“二圣播遷,后妃親王流離北去”。也就是說,這場靖康之禍是自找的。他以為趙構即位,一定能有所作為,以“再造我王室,中興我大宋”,但至今已四十天了,沒有聽說他拿出任何新的辦法來,只聽說刑部通知,不許把赦文傳播到河東(路)、河西(路)與陜之蒲、解這三處去。這實際上是想把這三處割讓給金國。這種作法,是不忠不孝,壞天下忠義之心,褫天下忠義之氣(實際上是痛罵趙構)。最后,宗澤表示自己雖老,在北伐時“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愿意捐軀報國。

這是寫于1128年的《乞回鑾疏》摘錄:

今河東河西不隨順番賊(指老百姓不投降金人),雖強為剃頭辮發(fā),而自保山寨者不知其幾千萬人。諸處節(jié)義丈夫,不敢顧愛其身而自黥其面,爭先救駕者,又不知幾萬數也。今陛下以勤王者為盜賊,則保山寨與自黥面者,豈不失其心耶?此語一出,則自今而后,恐不復有肯為勤王者矣!

正如宗澤所料,趙構成天所想對付的,不是金人,而是抗金的力量,1128年年初,正當金兵屢次來犯東京,被宗澤揮軍擊退的時候,趙構不僅絲毫不關心東京防務,反而下詔“解散勤王兵”,并且在詔中公開說:“遂假勤王之名,公為聚寇之患?!闭缱跐伤f,你這個做皇帝的竟然“以勤王者為盜賊”,你今后遇到什么緊急情況,恐怕就不會有人來勤王了。

這是同樣寫于1128年的《奏乞回鑾仍以六月進兵渡河疏》:

臣聞《詩》于《小雅》,載六月宣王北伐之事,蓋夷狄以弓矢馬騎為先,而當六月炎蒸之時,皆難于致用。故宣王乘時行師,終于薄伐玁狁,以建中興之功。(建議乘六月炎熱之時渡河北伐)

臣自留守京師,夙夜匪懈,經畫軍旅,近據諸路探報,賊勢窮促,可以進兵。臣欲乘此暑月,遣王彥等自滑州渡河取懷、衛(wèi)、浚、相等處;遣王再興等自鄭州直護西京陵寢;遣馬擴等自大名取洺、趙、真定;楊進、王善、丁進、李貴等諸頭領,各以所領兵分路并進。(對留守府指揮的各路宋軍與兩河各地忠義民兵都已作了安排)既過河,則山寨忠義之民相應者,不止百萬;契丹、漢兒亦必同心殲殄金賊,事才有緒。(建議在收復失地時,與敵占區(qū)內的遼人、北方漢人聯絡一氣共同對抗金人)

臣乞朝廷遣使,聲言立契丹天祚之后,講尋求好。且興滅繼絕,是王政所先,以歸天下心也。況使虜人駭聞,自相攜貳邪?仍乞遣知幾辯博之士,西使西夏,東使高麗,喻以禍福。兩國素蒙我宋厚恩,必出助兵,同加掃蕩。(建議立遼國之后人,并遣使聯絡西夏、高麗,共同對敵)若然,則二圣有回鑾之期,兩河可以安帖,陛下中興之功,遠過周宣之世矣。

臣犬馬之齒,今年七十矣,勉竭疲駑,區(qū)區(qū)愚忠,所見如此。臣愿陛下早降回鑾之詔,以系天下之心。臣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若陛下聽從臣言,容臣措畫,則臣謂我宋中興之業(yè)必可立致。若陛下不以臣言為可用,則愿賜骸骨放歸田里,謳歌擊壤,以盡殘年。頻煩上瀆天聽,悚恐待罪。(懇切乞求回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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