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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別想污蔑我(2)

我本頑癡:王剛自傳 作者:王剛


  突然間,我心中一股無名火在升騰,覺得這一切也未免太荒唐了。
  
  “我到哪兒給你找這人去?”終于,我態(tài)度生硬地說,“你跟上邊這么交代不就可以了嗎?”
  
  政工干部支棱個脖子瞪著我:“王剛同志!事關(guān)階級斗爭動向的大事,你怎么可以這樣不嚴肅呢?你今天的態(tài)度,很不老實!避重就輕,還為反動言行開脫,找借口……”
  
  我差點脫口而出:“你在這兒跟我裝什么大頭蒜……”可忍了,壓了,我理解這是他的職責(zé),或許出于無奈??善綍r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說好聽點兒,還算“同一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出了問題可以攤開談,又何必板起面孔來?
  
  在這關(guān)節(jié)點,我的“壞勁兒”又上來了。我悠悠地開了口:“其實剛才說的,與其說是給我自己找借口,還不如說是給你找借口。”
  
  他一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忘了嗎?6日回來,我一進辦公樓不就碰到了你嗎?那條‘謠言’,不是聽你親口對我說的嗎?”我一臉的無辜,扶了扶眼鏡,透著很凝重很為他著想的樣子。
  
  他頓時急了,聲音都變調(diào)了:“王剛同志,你不能這樣啊,你不能這樣開玩笑的啊……”
  
  “這么嚴肅的事情,我怎么會開玩笑呢?你現(xiàn)在就把這個情況如實地記錄下來,我可以簽字?!?br>  
  我一臉的真誠,坦然--甚至還有點“友好”地看著他。
  
  他像打量一個不認識的人那樣看著我,那神情,說不上是痛心疾首,還是憤怒到極點,或許,還透著幾分恐懼??傊?,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在剎那間臉上會掠過這么豐富的表情。
  
  我也似笑非笑看著他,心里話說:別怨我,這可是您自找的。
  
  終于,他坐不住了,蹭地站了起來,在屋里走來走去。
  
  最后,他坐回在椅子上,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搖著頭:“我沒想到你竟當(dāng)著我的面造這個謠言?!?br>  
  我也一字一頓地回答他:“我也沒有想到,你忽然板起面孔來調(diào)查所謂謠言?!?br>  
  最后,他讓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向上面作的匯報。反正以后再沒人找我談過關(guān)于這個所謂“謠言”的問題。
  
  粉碎“四人幫”后,一次開會,我倆又碰到一起了。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故意板起臉問他:“還記得那次的談話嗎?”
  
  “王剛,王剛,你可真行啊?!彼α似饋怼?br>  
  這一年的夏季,天兒特別地悶熱。大家都說,一定有什么事要發(fā)生。果真,這一年從夏初到秋末,接二連三發(fā)生了一系列的事,當(dāng)然全是大事。人們的心都是慌慌的。
  
  7月6日,朱德委員長逝世了。作為一位老兵,我在心里悼念總司令。
  
  那個月,我正好又來京參加全國調(diào)演,打聽到朱老總的吊唁活動在勞動人民文化宮舉行。
  
  那天一大早,我就趕到那里。我是坐1路公共汽車去的。車上都是上班的人,大都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態(tài)。車里彌漫著汽油味兒夾雜著被窩味兒,連售票員報站也是無精打采。我想,這就是現(xiàn)實生活。經(jīng)歷了周總理逝世,體驗了“四五”事件,北京人似乎累了,麻木了。
  
  到了文化宮,才7點多鐘,太廟大殿前卻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列著隊,顯然是單位組織來的。只見一些戴黑袖章的人臉上毫無表情地東跑西奔忙乎著。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人越來越多。
  
  吊唁堂設(shè)在二殿,我從大門外擱置的幾個裝滿白花的大簍子里拿出了一朵,小心翼翼將小小的白紙花兒別在了胸前。
  
  等了一會兒,終于開始了。我隨著長長的吊唁隊伍,慢慢地往前走著。
  
  我站在了朱老總的遺像前,深深地鞠了三個躬。面前的朱老總,就如同在電影新聞片里一樣的慈祥敦厚。
  
  一切都那么平平淡淡,沒有悲痛欲絕,更沒有慷慨激昂,那感覺,只像鄰居過世了一位老人,一位平素很受尊敬的長者。他的去世很像某個流程中的一瞬,既不是開始,也不是結(jié)束。直覺告訴我,還有更大的事情將要發(fā)生。
  
  普遍的怨憤,已經(jīng)從周圍的信號中清晰地感覺出來了。忘了是哪一個政治家說的,大致意思是:人民,其實是可以忍耐某種程度的壓制的,然而,如果最溫柔敦厚的民眾都覺得日子沒法得過且過下去,那么,火花必然會引發(fā)燎原烈火。1976年夏季的形勢,到處顯示著極左派越來越不得人心的跡象。那次,我們坐著大客車去參加匯報演出,演出的地點在民族文化宮。載著我們的大客車經(jīng)過長安街的時候,車速突然減慢,要為“首長”的車隊讓路;這時候,司機師傅搖下了車窗,朝著外面駛來的小臥車破口大罵:“?!潦裁囱綄O子?擎等著吧,有你拉清單的那一天!”
  
  我們聽得一激靈,好大的膽子!居然公然辱罵“首長”?
  
  我挨著師傅最近,小心翼翼地問:“跟誰呀這是?”
  
  “劉慶棠!這孫子,也不看是什么時候?還在這兒臭擺譜!”司機半個身子探出去接著罵,“你丫不就是個跳舞的嗎?還能蹦跶幾天……”
  
  原來,所謂“首長”就是政治新貴劉慶棠之類,司機肆無忌憚地罵著這個靠著跳“洪常青”而躍身為“文化部領(lǐng)導(dǎo)”的得意小人,嘲笑著他逢迎“紅都女皇”調(diào)戲女演員的各種劣行。聽著這些,我們又興奮又新鮮:首都人民的政治覺悟就是高啊,硬是什么都敢說??!而且透著痛快,透著解氣!看來,“安定團結(jié)”的“大好形勢”只是一些人的一廂情愿,“四人幫”和極左勢力確實“失道寡助”,離末日不遠了。
  
  演出的時候,鈴響燈暗,魚貫而入的于會詠、劉慶棠、浩亮等方悄悄入座,又引起一片議論聲;普遍的反感和濃厚的敵意,籠罩在劇場中。我和于連仲在相聲里諷刺“蘇修”統(tǒng)治下民不聊生、天怒人怨的笑料,也好像達到了“移情”效果。
  
  還記得那笑話里,小朋友回答外賓的問題,一糊涂把順序搞亂了。于是出現(xiàn)了這樣的對答:
  
  --每天吃飯,湯盆里盛的是什么?
  
  --星星月亮。
  
  --晚上仰望天空能看到什么?
  
  --牛奶面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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