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島的日子過得太快,似乎轉(zhuǎn)眼之間,就到了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上午進(jìn)行了一場簡單的海洋知識考試,下午去軍艦上參觀,回來后舉行閉幕式,頒發(fā)了優(yōu)秀營員獎狀,然后,正式結(jié)束了這次夏令營。
第二天就要離開青島,賈公子大概想到又要回到他老爹的嚴(yán)厲管制中,強(qiáng)烈要求晚上要放縱一把。張駿和甄公子去買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一大堆零食,偷偷搬運到宿舍的樓頂上。
張駿的朋友自然是甄公子、賈公子,我想請林依然和沈遠(yuǎn)哲,張駿居然不同意。我讓他給我一個理由,他說因為林依然是乖女孩,肯定不能適應(yīng)。我說,可是我和邢老師住一個屋,如果就我一個人很晚回去,老師會起疑,拉上我們班的第一名,老師就不會多想。他權(quán)衡了一下,只能同意。
我們把幾個紙板箱子拆開,平鋪在地上,開著兩個手電筒,就在樓頂上偷偷摸摸地開起了告別會。
張駿、甄公子抽煙的姿勢都很嫻熟,賈公子竟然是第一次抽煙,當(dāng)他笨手笨腳地學(xué)著張駿吐煙圈時,甄公子狂笑。
張駿給我拿了罐啤酒,我搖搖頭:“我不喝酒。”
“從來不,還是戒了?”
“從來不。”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我跟著小波他們混了那么久,竟然滴酒不沾,又問:“那煙呢?”
“偶爾會抽著玩。”
張駿拿了一根煙給我,我夾著煙,低下頭,湊在他的煙前點燃,抬頭時,看到沈遠(yuǎn)哲和林依然吃驚地盯著我,我朝他們笑了笑。
林依然不抽煙,也不喝酒,抱著一袋青島的特產(chǎn)烤魚干,半是緊張,半是好奇地看著我們。
張駿教賈公子劃拳,賈公子一輸,立即就喝酒,看得出來,他很享受被家長和老師禁止的放肆。
甄公子嫌光喝酒沒意思,拉著大家一起玩開火車,地名由他決定。
他問:“誰當(dāng)青島?”
我和張駿都趕著說:“我當(dāng)?!?/p>
大家都望著我們倆狂笑,后來張駿做了北京,我做了青島,林依然是南京,沈遠(yuǎn)哲是上海……
我如果輸了,張駿幫我喝酒;林依然如果輸了,沈遠(yuǎn)哲幫她喝酒。定好規(guī)矩后,開始玩。
“開呀開呀開火車,北京的火車開了?!?/p>
“到哪里?”
“南京?!?/p>
剛開始還玩得像模像樣,漸漸地就混亂了。賈公子酒量特淺,醉得一塌糊涂,非要拉林依然的手,說是有心事告訴她,嚇得林依然拼命躲;甄公子坐到林依然身邊,把自己的手給賈公子,賈公子就把他的手捏在掌心里,摸啊摸,邊摸邊哭邊說:“依然啊……”
林依然憋著笑,漲紅著臉,看著甄公子和賈公子,甄公子一臉賊笑,不停地對她做鬼臉。
沈遠(yuǎn)哲酒量比甄公子要好,可一人喝了兩人份,也醉得一塌糊涂,貼著墻角,雙手撐在地上,非要倒立給我們看,證明他沒有醉,一邊趴在地上不停地倒立,一邊還不停地叫我們,非要讓我們看他。我們都咿咿呀呀地答應(yīng)著,實際理都不理他。
張駿一個人喝了兩個人的酒,卻只有五六分醉。我和他趴在圍欄上,眺望著這座城市并不輝煌的燈火,身后的吵鬧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來,我們卻奇異地沉默著。
他夾在指間的煙,幾乎沒有吸,慢慢地燃燒到了盡頭??吹轿以诳此?,他解釋說:“初三出了那事后,我就把這些東西都戒了,現(xiàn)在就是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做個樣子?!?/p>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感嘆地說:“許小波是真心對你好?!?/p>
“以前是的,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絕交了?!?/p>
“我和以前的朋友也不來往了。”
我們都沉默地看著遠(yuǎn)處,在那段叛逆的歲月中,他固然是幸運者,我又何嘗不是呢?
他突然說:“我好高興。”
我詫異地側(cè)頭看他,他又說了一遍:“我好高興?!?/p>
我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低聲說:“我也是。”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非常大聲地對著天空大吼:“將來我們結(jié)婚時,到青島來度蜜月。”
我騰地一下,臉漲得通紅,幸虧后面的那幫家伙都醉傻了,沒醉傻的也以為我們醉傻了。我過了很久,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他卻立即就聽到了,沖著我傻笑。
不管別人如何看這座城市,它,在我們心中,是最美的一個夢。我們微笑著約定,一定會再回來。我們都以為,只要有了約定,我們就可以永遠(yuǎn)保留住那份幸福。
我們?nèi)〉辣本┗丶?,因為是暑假,火車票不好買,尤其是臥鋪票,邢老師麻煩了甄公子才替所有人搞定了火車票。統(tǒng)計買臥鋪票的人數(shù)時,多了好幾個同學(xué)登記。其實,我手頭也有余錢,不過,我早就想買一套魯迅全集了,所以,想都沒有想就放棄了。
在車站時,張駿一手拖著自己的行李,一手拖著我的行李,我有點緊張,怕老師發(fā)現(xiàn)異樣,后來看見也有別的男生幫女生拿行李,才放下心來。
火車站的人非常多,邢老師一邊緊張地點著人頭,一邊大叫著說:“都跟緊了,別走散了,去臥鋪車廂的跟著我,張駿押后;去硬座車廂的跟著王老師,沈遠(yuǎn)哲押后?!?/p>
我要拿回自己的行李,張駿說:“你跟著我走就行了?!?/p>
我不解地看著他,走在前面的甄公子回頭笑著說:“張駿已經(jīng)讓我給你買了臥鋪票。”
周圍幾個聽到這話的同學(xué),視線都盯向我,黃薇眼中更是毫無掩飾的鄙夷不屑。我突然覺得很受傷,我是沒錢,可我很樂意坐硬座,我一把抓住自己的行李:“放手!”
張駿看到我的臉色,猶豫了一下,放開了,我拖著行李,小步跑著去追林依然和沈遠(yuǎn)哲。
直到上了火車,我仍覺得自己臉頰發(fā)燙,手發(fā)抖。
不一會,張駿就匆匆而來,和林依然打了聲招呼,坐到了我旁邊。我側(cè)頭看著車廂外面不動,也不說話。
張駿完全不能理解我那一瞬間的羞辱感,在他看來,他買了臥鋪票,想給我一個驚喜,是為了讓我能坐得更舒服,這樣我們倆也有更多一點的私人空間,可我卻生氣了。
他在一旁賠了很久的小心,又說好話,又說軟話,低聲央求我去臥鋪車廂,我仍然緊閉著嘴巴,看著窗外,不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