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以后，小艾收拾桌子洗碗，楊道遠推張慰芳下樓散步，同時也遛遛狗。一年前因為醫(yī)生的建議，他們收養(yǎng)了一條京巴犬，并為它取名叫“小楊”，其實無論是楊道遠還是張慰芳，都不喜歡小狗，平時照料小楊都是小艾的差事。進電梯間的時候，張慰芳讓楊道遠先把小楊抱住，免得它一進電梯間就翹起后腿撒尿。所有的公狗都喜歡在電梯間里尿尿，以至于物業(yè)不得不貼出醒目的公告，希望業(yè)主能管好自己的寵物。

坐在輪椅上的張慰芳與小區(qū)里許多人都認識，楊道遠推她下樓散步，一路上都有人與他們打招呼。在公眾的面前，作為一個高位截癱的殘疾人，張慰芳總是表現(xiàn)得非常樂觀，給人的感覺是她的心態(tài)十分健康。因為小楊的緣故，張慰芳還有一批養(yǎng)狗的熟人，每天狗主人們都會在小區(qū)的一片草地上聚會。剛出樓道，楊道遠放下小楊，還沒來得及拴上狗鏈子，它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往聚會地點飛奔而去，張慰芳連聲招呼都喊不住它。

楊道遠很擔(dān)心自家的狗會再次咬到人，自己家的狗調(diào)教得不好，沒有養(yǎng)成好習(xí)慣，小楊喜歡往別人身上撲，其實它并不是想咬人，只是和人鬧著玩，但是別人會害怕，特別是小孩，經(jīng)常被它嚇得連躲帶跑，一不小心就會被抓傷。這樣的事情已發(fā)生過兩次，最后都是賠錢了事，帶人去醫(yī)院打針，還要付營養(yǎng)費和精神損失費。小區(qū)里養(yǎng)狗的人不算少，大家天天晚上聚在一起，說不完的狗故事。張慰芳很少參加這種討論，她只是興致勃勃地聽人家說。

大大小小的狗在草地上奔來奔去，圍繞著狗的話題可以沒完沒了。楊道遠知道張慰芳每天都會在這里消磨不少時間，因此也就耐著性子聽人聊天。張慰芳能叫出這里每一條狗的名字，或許是因為坐在輪椅上的緣故，那些狗時常會跑過來問候她，它們跑到她面前來，友好地在她膝蓋上聞來聞去。每到這時候，小楊就會表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嫉妒，沖每一條試圖向張慰芳獻殷勤的狗狂吠，并做出準(zhǔn)備進攻的姿態(tài)。事實上，小楊的膽子很小，它不僅不是大狗的對手，常常還會被別的比它更小的狗欺負。前樓一戶人家養(yǎng)的一只小吉娃娃，雖然個頭只有小楊的一半大，卻似乎與它天生有仇，見到小楊便追著咬，兩只狗圍著張慰芳的輪椅繞圈子繞得沒完沒了。

一個多小時以后，楊道遠與張慰芳帶著小楊，一起來到小區(qū)外面的一家藥房。雖然張慰芳曾打電話提醒過他，但是楊道遠還是忘了買避孕藥具。說老實話，楊道遠并不愿意與張慰芳一起出現(xiàn)在藥店，在這方面他顯得非常傳統(tǒng)，總覺得買這些玩意有些難為情，自家門口的藥店，大家彼此都認識，就難以啟齒了。倒是張慰芳顯得非常大方，她根本就不在乎別人會怎么想，堅持要和他一起進藥店，而且還把小楊也一起帶了進去。

好在藥店里空空蕩蕩，除了他們沒有一位顧客。營業(yè)員是兩位中年婦女，坐在角落里聊著天，看見他們，不冷不熱地問想買什么。楊道遠推著張慰芳來到避孕藥具柜臺前，一位營業(yè)員走了過來，眼睛掃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張慰芳，又踮起腳看了看小楊，接下來，就是愛理不理地站在那。

張慰芳看出了對方的不友好，不慌不忙地說：“你給推薦一下吧，哪種最好？”

營業(yè)員怔了一下，說：“那得看采取什么樣的避孕方式?！?/p>

張慰芳說：“這話什么意思？”

“是用工具，還是服藥？”

“工具？”

“就是避孕套?！?/p>

“對呀，我們就買避孕套，你說哪一種好?！?/p>

“這個就不好說了，誰用誰知道，這一排都是，你們自己選吧?！?/p>

楊道遠覺得這樣的對話有些怪異，兩個女人都不動聲色，都很認真執(zhí)著，并且很嚴肅地討論著，就好像是在超市購物，在菜場上買蔬菜。楊道遠忍不住想笑，他提醒自己，可千萬別笑出來。張慰芳與營業(yè)員共同研究，為什么同一種品牌價格也不一樣，為什么有的用了外國名字，生產(chǎn)廠家卻還是中國，究竟是進口的好，還是國產(chǎn)的實惠，為什么價格要相差那么多。女營業(yè)員閑著也是閑著，面對這些追問，不僅沒有不耐煩，還一本正經(jīng)地介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