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娛樂活動總是一撥一撥的,這撥趕上殺人,玩殺人需要人多,認(rèn)識了不少新朋友,又見到不少老朋友。比如曉輝。
因為重遇曉輝,令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我到底是個什么人?當(dāng)然,我指的不是人品,我對自己的人品認(rèn)識得還是很清楚的,那真是相當(dāng)?shù)囊话?。我思考的是性格上的:我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呢?/p>
起因是這樣的。當(dāng)年我和曉輝最后見的那兩次,給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不是他不好,是他那時剛買車,不知道為什么,拉別人都沒問題,車上一旦有我,必出事故。頭次撞電線桿子,二次剮了一輛黑車。我心重,頓時心理壓力大了起來,琢磨自己是不是方人家新車呀,太不合適了,后來就不敢見了,一不敢見了,還真就好幾年沒見著。我心重不是沒理由的,曉輝說他后來再也沒撞過車。
剮黑車那次,車上還有那誰。剮完大家到馬路邊理論,對方有位四十來歲的大姐,頗潑,那誰和曉輝就和她對罵,我羞于在生人面前開口,更甭提罵架,就一直在邊上站著,僅用憤怒的眼神聲援。
我對該次事件的記憶僅限于此,但曉輝說,不,還有別的,我以后就跟你混了。為什么?你牛逼呀。那大姐后來罵那誰,說瞧你那樣跟一雞似的。嗯,這話我記得,太討厭了。
然后你就說話了。
你說,再廢話抽你丫的。
這話很管用,之后大姐再也沒敢吭過聲。
昂--?我說曉輝你記錯了吧?我不記得和氣如我說過這話?。渴遣皇悄钦l說的?曉輝一口咬定不是那誰,就是你。回家給我丈夫?qū)W:我怎么可能是這樣呢?我丈夫說:你可不就這樣嗎?于是我默默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痛恨時光磨平了我的棱角,見義勇為的心氣兒再也沒了。尤其那一年在三里屯與詩老(詩歌大老)的對峙之后,我?guī)缀蹙趩实降?。事情是這樣的:三里屯南街那時有個詩人開的飯館,一天老板說出了本詩集,張羅晚上整個買書飯局,一行四人--我,我丈夫,石康,廖一梅便去了。買了書,吃了飯,剛要走,一個認(rèn)識的姑娘過來哭,說被一詩老給猥褻了。廖一梅一聽就急了,問誰呀誰呀,怎么能公然猥褻人家一小姑娘???她一急,石康也急了,就問姑娘是哪一位詩老,姑娘一指,我就猶豫,我丈夫和我說過幾次極喜這位詩老的小說,是否可以采用迂回曲折的方式……但石康已經(jīng)過去了,客氣地問:你欺負(fù)這姑娘來著?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欺負(fù)了,給人家道個歉。但沒想到詩老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鈴兒響叮當(dāng)之勢短身而起,伸手將丫推了個趔趄。要知道,那是詩人的飯館,詩人的地盤,呼啦就圍上一群疑似詩人。而我,當(dāng)時就站在詩老與石康之間。在那短暫的一分鐘里,盯著面前的一瓶啤酒,腦海里刷刷刷刷閃過無數(shù)念頭:磕不磕?如果磕,是在桌上先磕碎了再頂丫脖子上,還是直接磕丫腦袋上?周圍有多少人?余光一掃,三四十,如果我磕丫的,這幫人會不會沖上來?還是為了丫們詩老的安全不沖上來?如果沖上來,我拿酒瓶子打得過嗎?如果打不過,什么后果?能不能控制住下手的輕重?一下兒磕不碎怎么辦?那就被動了……
當(dāng)我腦子里頻閃的時候,飯館老板過來拉開了兩人,那幫詩人一直目送我們離開,當(dāng)然,是以猙獰的目光。離開現(xiàn)場后,我心情非常復(fù)雜,因為意識到現(xiàn)在想事太多,以前的猛勁兒全沒了,這比姑娘和石康被詩老欺負(fù)更讓我沮喪。他們在生詩人的氣,我在生自己的氣。
血性哪去了呢?還要當(dāng)街抽大姐呢?竟因為不喜那種場面而生生忘記了!真是因為老了所以變成了一種奮勇向前但戛然而止的性格嗎?這叫什么性格?。繗q月何時悄悄在我身上套了韁繩,每到關(guān)鍵時刻,老活活把自己勒住--這就是傳說中的成熟穩(wěn)重嗎?
后來我得出結(jié)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嫁給我丈夫令我有壓力。剛勾搭時,丫一大學(xué)同學(xué)就嚴(yán)肅地和我說,嫁唐大年你高攀了。然后,幾個與我丈夫交好的朋友又趕巧不巧地漸與他疏了往來。我心重,就想:是不是人家覺得他居然能看上我,質(zhì)疑他的品位,所以才不理他了呢?這種憂慮多年來一直伴隨著我。尤其一位疏遠(yuǎn)了的朋友的話傳到我耳朵里:趙趙?趙趙就是一石景山女流氓啊!為什么呢?我為什么是女流氓呢?這算是對石景山人的一種歧視么?
《青春期》粗剪后,約了一些朋友來提意見。有人指出:××的演出與整部戲的其他演員反差強烈,他一出來,這戲就變成另外一種味道了。馬上有人自作聰明地總結(jié):也就是說,前面是唐大年,這人一出來就變趙趙了?
原來在某些人眼里,我就是粗俗的代名詞!我身上隱形的韁繩想必是因此套上的吧?我很憂慮很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