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麗用一種悠遠(yuǎn)的聲音“嗯”一聲，仿佛進(jìn)入了夢境。
　　
　　困了？
　　
　　不困。
　　
　　你不是睡了嗎？
　　
　　可我不想睡著。
　　
　　為啥？
　　
　　不為啥。
　　
　　不為啥？
　　
　　就是，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睡著了多可惜呀！
　　
　　聽了尼麗這句話，尹凡心里涌起一陣感動。他用手在尼麗身上輕輕摩挲起來，從她的額頭、臉頰一直到胳膊、脊背，一股柔情在心底泛濫。
　　
　　他腦子里閃現(xiàn)出差不多20年前，與自己的第一任領(lǐng)導(dǎo)、河陽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杜南去鄰省紫峰山莊第一次泡溫泉的情景，那次他第一回失去對自己理智的控制，后來后悔了好一段時(shí)間?？龋瑫r(shí)間過得多快，今晚的境況盡管和過去完全兩回事，可對照起來，20年恍惚就像一場夢，真是白駒過隙??！到現(xiàn)在，人性的弱點(diǎn)擱在自己身上究竟還是無法戰(zhàn)勝，可見本能的力量真真是不可抗拒的！
　　
　　尼麗也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觸到他的大腿根部，甜甜一笑，說，又不老實(shí)了，真是的！
　　
　　尹凡說，不知怎的，見到你它就不老實(shí)！
　　
　　吔，你就騙人吧。上次人家跟你打電話，你還擺架子呢！
　　
　　尼麗這么發(fā)嗲，讓尹凡心里有一種酥酥的、癢癢的感覺。按照年齡，尼麗和許倩一樣，比女兒菲菲大不了許多，幾乎可以當(dāng)女兒看待了，可是，無論她們對自己還是自己對她們，相互之間卻形成了一種帶肉欲的情感，這種情感起初讓尹凡有一種違禁犯忌的負(fù)疚心理，可漸漸地，這種心理在不知不覺之中竟朝相反的方向變異演化，尹凡從中獲得一種回到青春年代的感覺。
　　
　　要說“回到”，也不準(zhǔn)確。說實(shí)在的，尹凡從青春期到談戀愛再到結(jié)婚，心里根本沒感受過這種神奇而甜蜜的顫動。他出生農(nóng)家，讀書刻苦，工作勤奮，事業(yè)成功，這一切，與智力、智慧和智謀有關(guān)，卻與心靈、心境、心緒無關(guān)。他的父母是典型的農(nóng)村夫婦，城里人的小資情調(diào)家中根本就不會有，他也從來感覺不到。讀大學(xué)以后，盡管開始接觸氣質(zhì)高雅教養(yǎng)優(yōu)異的女孩，如呂麗娜，但心中的自卑讓他無法灑脫自如地與她們交往，縱使相互間暗生愛慕，卻不敢突破某種“預(yù)設(shè)的界限”，生怕造成冒犯或褻瀆，更怕因被拒而感到難堪與羞辱。正因?yàn)榇?，他與那些女孩也就無法進(jìn)行心靈的自由溝通。妻子婁紅長相平平不說，她也不是那種具有優(yōu)異稟賦，讓異性為之傾倒的女性，且不談嫵媚婀娜顧盼生姿，就是一般的卿卿我我兒女情長也不擅長（也許是不屑于），尹凡和她一塊兒生活二十年，也就是個居家過日子罷了，絕無悱惻纏綿、眷眷于心的感受！
　　
　　而許倩和尼麗這兩個女孩（按道理許倩和尼麗都年過三十，又都事業(yè)出眾，無論如何不該稱女孩了，但她們倆都沒結(jié)婚，在尹凡眼里又都帶有孩子氣，所以尹凡極愿意在心里這么看待她們）給尹凡帶來的感受則是全新的了。許倩雖然也出身農(nóng)家，但她容顏姣好，而且心性敏慧，在京城待了那么長一段時(shí)間，身上形成了一種相對于河陽這種狹小區(qū)域的女性而言庶幾為艷逸和脫俗的氣質(zhì)；尼麗則既具備小家碧玉的教養(yǎng)，又有大學(xué)校園里涵養(yǎng)出來的高雅氣度，她們倆婉孌嫵媚、嬌柔可人，用古代通俗小說里的詞語來形容，正是“天生尤物”，而這種特點(diǎn)，即使從呂麗娜身上也是感覺不出來的。尹凡朦朧地意識到：與她們交流，才使自己真正找到了一個男人的感覺，獲得了愛與欲、靈與肉的統(tǒng)一！
　　
　　尹凡腦子里過著這些念頭，半晌沒說話。尼麗半睜開眼睛，柔聲問道，你怎么不說話了？
　　
　　尹凡不想把剛才這些念頭講給尼麗聽，就打岔問：哦，對了，上次你在電話里打算說什么來著？
　　
　　你又不愿意聽，我還說它干什么！
　　
　　見尼麗耍小脾氣了，尹凡只得認(rèn)錯：上次我不對，好不好？人嘛，總有情緒高低起伏的時(shí)候，誰都一樣。
　　
　　喲，你堂堂市長也有情緒低落的時(shí)候？我每次在外面或在電視畫面上見到你，你可都是一副氣宇軒昂、躊躇滿志的形象。
　　
　　看人要看本質(zhì)嘛，是不是呀？尹凡開了句玩笑。
　　
　　是哦是哦，要看本質(zhì)。我沒想到堂堂市長的本質(zhì)也是一個-
　　
　　是什么？
　　
　　尼麗伸出一只手指頭，按著尹凡的鼻子：
　　
　　色狼！呵呵呵呵……尼麗從尹凡身上爬起來，嗓子里放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尹凡一把將尼麗攬進(jìn)懷里，用手按著她光滑渾圓的肩頭：
　　
　　說說看，上回你遇到什么事了？
　　
　　尼麗沒有馬上回答尹凡的問話，而是嘴里輕聲嘟囔了一句：小妖精！
　　
　　喲嗬，罵誰呢，不會是罵自己吧？尹凡側(cè)過臉，端詳著尼麗端莊的五官，又開起了玩笑。
　　
　　去去去，罵自己的人不是犯賤嗎？我才不會罵自己呢。
　　
　　那你罵誰呀？
　　
　　唉-尼麗輕聲嘆了口氣，說，我們臺里新來了個主持人，你知道嗎？
　　
　　尹凡故作回憶的樣子，說道，是不是那個叫綺瑤的？
　　
　　尼麗識破了尹凡的做作，嗔道，你肯定也被她勾了魂去了！
　　
　　你說什么瞎話！你就這么不自信嗎？來了個新人，就讓你這么緊張兮兮，以后還怎么工作?!
　　
　　哪兒是我緊張兮兮？明明是……話到嘴邊，尼麗又不說了。
　　
　　是不是感覺受排擠了？
　　
　　尼麗不做聲，不肯承認(rèn)。
　　
　　一定是，對不對？
　　
　　怪不得是市長，看問題一下就看到別人心里去了。
　　
　　對有些事情，不要太敏感了。新來了播音員，自然要上崗鍛煉的，你們臺里給她一些機(jī)會，也是很自然的，不然以后誰來接你的班？你這個崗位總要有人接班的嘛，是不是？
　　
　　尼麗沒有做聲。尹凡說的是對的，可是她隱隱覺得，覃鳳鳴這么快就讓綺瑤擔(dān)當(dāng)主播也倒罷了，就是他對待一個新來不久的大學(xué)生，態(tài)度未免太客氣了，哪怕她是北廣畢業(yè)生，也沒有這個必要嘛。
　　
　　尹凡又說，有人頂替你，未嘗沒有好處。你看你這次來省城，請假大概就容易多了吧？
　　
　　那倒也是。
　　
　　那你還跟那個綺瑤計(jì)較什么？
　　
　　尼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說道，覃臺長給了我個播音組長，這個倒沒很大意思，不過他答應(yīng)以后評職稱讓我破格。
　　
　　那好?。?br>　　
　　播音組長連個中層也算不上，我根本不感興趣。副高能破格倒不錯，可是我最近又聽說，覃臺長在這個問題上有些動搖。
　　
　　為什么？
　　
　　有些資格老的工作人員-包括那個普通話都說不標(biāo)準(zhǔn)的老主播-已經(jīng)開始在糾纏他，說如果這次副高評不上，要臺長的好看！
　　
　　尹凡微笑著說：這個覃鳳鳴，是不是讓人拿住把柄了？
　　
　　不知道。臺里都說他像四川人罵的那樣，是個“粑耳朵”。
　　
　　尹凡更笑了起來：原來這樣?。?br>　　
　　你還笑，還笑！尼麗做出不高興的樣子，說，他要是說話不算，我的副高評不了怎么辦啊……
　　
　　哎喲，你看你，嘴巴動不動就這么撅著，是不是覺得這樣好看？以后你就這么上電視，讓全市人民都看看你撅嘴的樣子，那你就出名了！
　　
　　你一點(diǎn)也不同情人家-不理你了!
　　
　　尼麗把身子一翻，躺到一邊，用薄薄的絲棉被把臉蒙住。
　　
　　尹凡強(qiáng)行把她的身子扳過來，一邊說，看你，至于嗎，一點(diǎn)小事。
　　
　　對你是小事，對我可是大事呀。你那么大的領(lǐng)導(dǎo)，我可是小小老百姓！
　　
　　看見尼麗撒嬌的樣子，尹凡就有些怦然心跳起來：什么小老百姓？明明是小乖乖嘛。來，過來！他再次將尼麗拉向懷里，一邊說，什么大不了的，副高職稱臺里搞不掂，我讓小羅到省人事廳找包廳長，專門替你要個副高的指標(biāo)，這樣別人就爭不了了不是？再說，我看你這個播音組長也確實(shí)是個空頭銜，就像孫悟空的弼馬溫一樣。以后見到你們覃臺長，我跟他建議建議，讓他給你壓個擔(dān)子，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要大膽使用嘛！
　　
　　尹凡這些話，有的直截有的含蓄，但尼麗都聽懂了，她高興得一下?lián)涞揭采砩?，尹凡猝不及防，被她撲得險(xiǎn)些掉到床下。他趕緊用胳膊將尼麗箍住，然后一個翻身，將尼麗壓在身子底下，嘴里邊說，你這頭母豹子，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