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躁動之芽(4)

六根島 作者:王雨辰


  

“他叫羅佛。專門做中間人,為那些達官貴人們聯(lián)絡(luò)一些可以為他們解決些不便光明正大地拿到臺面上的問題的人,比如殺手、小偷和我們。富人們要臉,他們不會親自去拜訪我們,當然需要有人在其中牽線搭橋啰。”

“他靠這個賺錢?”

“是的,而且完全是靠那張嘴呢,這家伙比我更愛錢,當然,誰不愛呢?愛惜金錢和愛惜時間一樣,都是好習(xí)慣,無可厚非,只是這家伙表現(xiàn)得更加強烈些罷了。我以前經(jīng)??克?lián)絡(luò)主顧,所以比較熟。”我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像朱遠山這種人的時間比我的要金貴得多,為了不讓他繼續(xù)等下去,我必須趕快過去見他。

車子停在一個井字形的街區(qū)中間,那里已經(jīng)有兩個人等著我們了。他們領(lǐng)著我們穿過一條寬闊青灰色的馬路,一棟古色古香的深紅色建筑物映入眼簾。這就是朱遠山的家,朱家老宅。

這位赫赫有名的私企老板是一個典型的美國神話版本,十六歲下鄉(xiāng),二十幾歲來到農(nóng)場,二十六歲返鄉(xiāng)進了一家機械齒輪廠,兩年后申請離職下海,接下來的十年財富積累之快令人咋舌,他旗下的影視公司和圖書出版項目最近風(fēng)生水起,連續(xù)出了很多賣座電影和暢銷書,他本人也贏得了文商的名頭。

可惜文商看上去卻不那么彬彬有禮。

朱遠山發(fā)跡之后覺得錦衣夜行很是不爽,他富貴還鄉(xiāng),焚香高祖光耀家門,在老家祖宅基礎(chǔ)上修建了一座大宅,就是這座朱家老宅。從外面看上去這所宅子古典俊雅,里面卻是裝修華麗的西式家居,弄得不倫不類。我們邁過了好幾道大紅門,仿佛古時覲見皇帝一般才看到朱大人本尊。

朱遠山相貌說不上英俊,卻透著一股子書生儒雅之氣,雖然說不上奇特,但又讓人過目不忘。臉型輪廓鮮明,寬眉深眼,隆鼻闊嘴,下巴堅硬而寬闊,讓人一看就覺得是一個意志力堅強,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為他人意見所動的人。不過他的眼睛很特別,非常蒼老,精光內(nèi)斂。他的身材雖然不高,卻很勻稱結(jié)實,猶如一堵墻似的堅固可靠,正是這堵墻讓他的下屬員工、朋友親人都覺得可以遮風(fēng)避雨。不客氣地說,在這個城市里,沒有朱遠山無法解決的問題,只要有相識的人來求他,即便是一面之交,甚至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經(jīng)過熟人介紹,只要開口求他而又在他能力范圍之內(nèi),朱遠山大都會答應(yīng)并且迅速滿足那人的要求。雖然是文商,但朱遠山身上依然保持著那股豪氣,這也為他在圈子里博得了不錯的口碑。不過十年未見,朱遠山絕口不提以前的事情,仿佛是第一次見面一般,我清楚他的表現(xiàn),大多數(shù)這樣的達官貴人都不喜歡提起陳年舊事。更何況,他居然會向別人尋求幫助,這在旁人眼里是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

我們一陣寒暄。他略顯悲傷,明顯比平日里媒體上的他蒼老許多,但談話依然如舊,該微笑微笑該嚴肅嚴肅,這期間接過下屬一個電話,話語間布置工作雷厲風(fēng)行毫不含糊,看來管理那么龐大的一個傳媒王國的確需要很強的駕馭能力。

隨后我們進了他兒子經(jīng)常待的書房,很普通,與其同齡人一樣。朱洗只是個很貪玩的大男孩而已,正在念大學(xué)二年級的他有很多愛好,吉他、CD、足球、籃球掛了很多,書桌上還有電腦。朱遠山?jīng)]有挪動事發(fā)時的任何東西,基本保持了當時的情景。

我隨意掃了一眼,沒有太大發(fā)現(xiàn)。

“事發(fā)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希望聽得詳細些。”我問朱遠山。

朱遠山長嘆一聲,抬頭良久,看得出獨子受如此大難對這個平時地位尊貴的男人打擊很大,過了一會兒,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緩緩道來。

“那天是元宵節(jié),我和朱洗和和氣氣地吃了頓晚飯,我記得那晚孩子很正常,之前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吃過飯他就躲進房間玩電腦,放寒假這幾天他天天如此,所以我沒太在意。

“我自己看了會兒書,可是半個小時以后,我清楚地聽到朱洗的房間里傳來慘叫聲,當時我心一沉,感覺不妙,因為我們家雖然富裕,但是絕不嬌寵孩子,朱洗是我唯一的兒子,平時物質(zhì)要求雖然盡量滿足,但是也很注意培養(yǎng)他堅強的性格,從小我就嚴厲教育他小傷小痛不準哭喊,畢竟他是要繼承我一切的人。二十年來即便打球骨折接骨他也沒哼一聲,但那聲叫喊太讓我揪心了。果然,我撞開門,就看到,就看到……”朱遠山語速變快,聲音也有些哽咽,他不停地咽著唾沫,隨著喉結(jié)的上下蠕動,他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卻適得其反,看來讓他回憶那晚的慘劇很殘忍。

朱遠山終于再次平靜下來,他說了句抱歉,繼續(xù)回憶。

“朱洗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他雙手攥住兩根鉛筆,鉛筆的另外一端插進了自己的眼窩,他的臉上到處是血,桌子上地板上也濺了很多血。朱洗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可是臉上卻帶著微笑。

“我被嚇壞了,當時就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足足有好幾秒,朱洗仿佛不知道痛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后徑直走到我面前,他的手上粘著很多血,從我的臉上摸過去,接著又走回到書桌前,拿出自己的畫冊,小心地抱在胸口,他每走一步,眼窩里的鉛筆就顫動一下,血柱便從傷口噴涌而出灑落在地板上。我終于回過神來,馬上去拿車鑰匙,等回過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朱洗已經(jīng)昏死在地板上了,他呼吸很微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止血,只能緊緊地抱住他,那時候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我真的很怕朱洗在我懷里慢慢地變冷,就這樣離我而去。我心底生起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和寒冷,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夜晚,燈火通明的家里只有我們父子二人,我抱著滿身是血的朱洗不停地叫喊著他的名字,不停地告訴他堅持住。

“我雙手抱著朱洗走到樓下的車庫,發(fā)動汽車去了醫(yī)院。在車上,朱洗眼睛里流出的血開始在臉頰上慢慢凝固起來,車窗外飄著大雪,燈很暗,我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緊緊地攥著朱洗的手,他依然昏迷著,也不知道是否能聽得到我在叫他。

“到醫(yī)院已經(jīng)快十點了,當護士喊來醫(yī)生將朱洗推進去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虛脫了,癱倒在醫(yī)院過道的長椅上,那晚很冷,我?guī)缀鯖]穿什么就跑了出來,開始很激動就不覺得什么,結(jié)果一放松下來才覺得凍得難受,過了好久才想起叫秘書送診金過來。

“醫(yī)生告訴我,朱洗的傷很重,而且眼球無法保住,必須馬上摘除,否則鉛毒進入腦部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手術(shù)持續(xù)了幾個小時,幾乎到了第二天凌晨。醫(yī)生后來告訴我,鉛筆插得很深,貫通了眼球和視覺神經(jīng),而且傷口太大,醫(yī)生怕難以收口會導(dǎo)致發(fā)炎和破傷風(fēng),即便摘除兩個眼球,腦內(nèi)神經(jīng)也受損嚴重,至于復(fù)明的機會根本就是不可能,而且由于失血過多,朱洗的身體很虛弱。由于擔心他眼部受感染,這些天他一直在重病監(jiān)護室,還沒醒過來。

“我絕對不相信兒子會這樣做,在那之前他都是好好的,一點異樣也沒有,平時也非?;顫姾脛?,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噩夢,噩夢?!敝爝h山的臉色蒼白如紙,雙手不住地顫動著,他的眼神彌散,沉溺在幾天前的打擊和悲痛中。過了好一會兒等他稍許平靜后我才繼續(xù)談話。

“你說你兒子當時被鉛筆刺中眼睛還站起來朝你走來,并且從抽屜里拿出了自己的畫冊?”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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