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一個房間前,門沒關(guān),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的哭泣聲,我探頭一望,一個中年女子跪坐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個削好的蘋果,不停地苦勸著。
“琦琦,你就吃一口吧,媽媽都快急死了?!蹦桥耸嵌哪赣H,雖然年過中旬,但保養(yǎng)得很好,氣質(zhì)高雅,只是雙眼的淚痕讓人看著難受。
董越然咳嗽了一聲,女人站了起來,將蘋果和水果刀放在一旁,抹了抹眼淚。
“再這樣下去不行,琦琦一定中邪了,我要去請人來?!蹦桥说吐曊f著。
“什么中邪不中邪,你怎么能亂說話。你也累了,先回房間休息吧?!倍壬浅饬艘痪浜笥株P(guān)懷起來,董夫人望了望我們,不做一聲,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內(nèi)子愛女心切,有些失態(tài)?!倍饺恍α诵Γ墒俏抑浪桥绿锰貌惋嫎I(yè)巨頭居然要請神婆巫師來為自己的女兒治病,傳出去不成了笑柄。
“請放心,我們一直是盡量少說話,多聽話?!碧K洛笑了笑,董先生點點頭。
窗簾全部拉上了,房間里有些凌亂,床上扔滿了衣服、漫畫和一些CD。與朱洗相似,這些年輕的孩子的生活并沒有因為他們顯赫的背景而顯得特殊,最多是用的東西相對高檔些。如今富翁們對自己的子女也開始注意管教,朱遠(yuǎn)山和董琦的父親就是典型。
在床的左邊墻角里,少女抱著頭蹲在那里,地上到處都是口香糖的包裝紙,我小心地走過去。
“你是董琦么?”
沒有回答,可是我看到她在顫抖,雙手抱著頭,黑色而略帶卷曲的長發(fā)垂在肩膀兩邊,不住地抖動。
我以為聲音太小她沒有聽到,于是又重復(fù)了一遍,可是她依然沒有反應(yīng)。董越然在門外又喊了句。這時董琦才緩慢地抬起頭。
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帶著血絲,像浸泡在血液里的黑色瑪瑙。她顯得非常害怕,蒼白的嘴唇起了一道道褶皺,半張著嘴,似乎想告訴我什么,我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董琦穿著海藍(lán)色的睡衣睡褲,雙手環(huán)抱著并起來的雙腿,腳上套著厚厚的絨毛卡通拖鞋。
同時,我也認(rèn)出來,她就是朱洗錄像里叫朱洗拿可樂給她的女孩。
“老板,你看?!碧K洛拍了拍我肩膀,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塊吐出來的口香糖。
那塊口香糖上粘著血跡。
長期咀嚼口香糖會造成牙齦充血甚至出血,但以這種量來說,咀嚼的頻率也太夸張了吧?我難以想象一個年輕女孩為什么要這樣做。
“又來了又來了。”董琦仿佛誦經(jīng)般忽然吐出這幾個字,接著發(fā)瘋似的在桌子上翻找著,她拿起一塊口香糖放進(jìn)嘴巴里夸張地嚼起來。
可是沒過多久她又吐出來,上面依舊帶著血跡。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她痛苦地高喊著,董先生看不下去了,沖過去抱著董琦。
“琦琦,別怕,爸爸在啊?!备赣H老淚縱橫,這種人很少會看到他流淚,此刻我也有些難受。
董琦在父親的懷抱里稍微平靜了些,可是依舊睜著無神的雙眼,大張著嘴巴望著天花板。
“爸爸,我沒事了,讓我和他們單獨談?wù)劙??!蔽页泽@地看著董琦,我們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她的口氣仿佛老早就認(rèn)識一般。董越然也很驚訝,但是他尊重女兒的決定,走了出去,臨出門還望了望女兒。
董越然出去后房間里落入了安靜,過了片刻,董琦率先打破了局面。
“朱洗、崔光筱都出事了,是么?”她梳理好頭發(fā),隨意地放在腦后,并整理了一下衣服,雖然臉色白得似雪人般憔悴,但卻顯得比剛才鎮(zhèn)定堅強得多。
“嗯,是的?!蔽液芷婀?,就算崔光筱的事情她聽說過,可是朱洗自殘雙眼是封鎖了消息的。
“你不必驚訝,我知道你從朱洗那里來,他比我更痛苦,所以更早結(jié)束了自己的痛苦,崔光筱也是,接下來就快輪到我了。其實我一直只是害怕,不敢做出行動罷了,可能因為我是女孩子,不過朱洗決定刺瞎自己前給我的留言鼓勵了我?!倍谡f到朱洗的時候,臉上才稍微浮現(xiàn)出一剎那的溫柔和少女獨有的暖色。
“留言?”蘇洛問道。
“是的,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受夠了,可以解決的方法就是弄瞎自己,那三個月看到的東西對他打擊太多,太殘酷了,我也是,崔光筱也是。想必他們事后都是一臉輕松吧?”董琦自嘲地笑著問我。
我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崔光筱躺在擔(dān)架上滿臉贖罪般的安詳笑臉,此刻董琦的臉何等熟悉和相似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訴我么?”我蹲下來,平視著董琦,她的眼神很平靜,和剛剛的凌亂正好相反。
“說真的,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么,宛如詛咒一般的邪惡。你們還是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讓我一個人躺著吧?!闭f完她閉上眼睛。
“你,知道六根島么?在朱洗的畫冊里我發(fā)現(xiàn)了這三個字?!蔽冶静幌胝f,可是還是沒忍住。
董琦的眼睛盯著我,雙手使勁攥住我的右手。
“不要去那里!不要!不要!”接著她開始劇烈地干嘔起來,然后又是發(fā)瘋般地咀嚼起口香糖,暗紅的血從嘴角緩緩流出。無論我再如何問她,董琦再也不和我多說一個字了。
看來她不想對我和盤托出,我只好離開了她的房間,并且告訴董先生我是朱洗父親委托來調(diào)查的,當(dāng)然我沒有說朱洗自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