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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身世: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6)

納蘭容若詞傳 作者:蘇纓


 
  
  京城專門有一種藏冰的生意,冬天把什剎海里結(jié)的冰鑿成塊藏在地窖里,等夏天的時候取出來用(北京現(xiàn)在還留下了這個一個地名:冰窖口胡同)。一些有藏冰條件的人家自己也會藏冰來用,法璍大師很可能就是踏在一塊冰磚上完成的自縊,把一圈燭臺乍看上去只是為了制造一種儀式效果,其實這種儀式效果只是為了遮掩它們的實際功用,即迅速地融化那塊冰磚。
  
  容若后來在筆記里回顧了這一次和父親的對話,他說那是他第一次被父親那超卓的理性與縝密的思維所震撼,這既讓他更加崇拜父親,也讓他覺察出了自己和父親并不是同一個世界里的生命。
  
  他也是第一次感覺到:父親為自己精心規(guī)劃的那條道路,盡管鋪滿了令所有人艷羨的鮮花與掌聲,卻恐怕是自己永遠也走不下來的。
  
  父親對自己的那些希望,有時,會讓自己深深失望。
  
  是的,正如明珠從來就不曾有過童年,容若也永遠都不曾長大。
  
  [3]虎父:詩人仰望的政客
  
  如果我們看過明珠的履歷,就不得不承認容若的成長真的是一個奇跡。他有一位最精明的父親,還有一位最強悍的母親,但父母的這些性格一丁點也沒有遺傳到容若身上,這也許要歸功于后天環(huán)境的不同造就,也許要感謝上天在這個漢文化被蠻族斬斷的黑暗時代里,特意在蠻族的陣營里安插了一名格外耀眼的傳遞火種的人。
  
  傳遞的到底是誰的火種呢?明珠想起兒子,容若想起父親,時不時地,都會生出一絲隱隱的慨嘆。他們雖然深愛著彼此,但愈來愈感受到彼此的不同。性格的不同,愛好的不同,志向的不同……不,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根本就屬于兩個不同的世界。
  
  在明珠懂事的以來,葉赫那拉氏和滿人的血仇已經(jīng)隨著歷史的浪潮而煙消云散了,他只知道自己隸屬于滿洲正黃旗,自己的利益和滿洲的利益是緊緊捆綁在一起的。
  
  作為家庭中的次子,明珠繼承不了父親的爵位和世職,他只是一個兩手空空的人,葉赫那拉氏的血統(tǒng)除了機會什么也給不了他,但他已經(jīng)擁有了精明的頭腦、干練的作風和沉穩(wěn)的性格,他所欠缺的只有一樣東西,那恰恰就是機會。
  
  明珠天生就是一個政治動物,也許他應該慶幸自己沒有成長在清軍入關的那個靠軍功博出身的戰(zhàn)亂年代,在順治朝里,他從一個平凡的大內(nèi)侍衛(wèi)的職務里找到了今后飛黃騰達的起點。
  
  出身只會給你機會,但不能保證你一定成功。但對明珠這樣的人來說,有了機會就等于有了一切。在短暫的順治朝,明珠僅僅從大內(nèi)侍衛(wèi)升遷為鑾位治儀正,負責鑾駕禮儀,時代一進入康熙朝,明珠終于向當初法璍大師所預言的那樣,一步步地成長起來,那一顆耀目的明珠漸漸抖落了遮在身上的重重塵埃,散發(fā)的光芒讓愈來愈多的人不敢直視。
  
  一開始的時候,明珠不過作了內(nèi)務府郎中,這是一個既低微又很不好作的職位,處理的全是皇宮內(nèi)務的工作,一不小心就會開罪人,給自己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明珠一旦開始閃光,就不是任誰都能輕易遮掩的,明珠作到康熙三年就升遷為內(nèi)務府總管,相當于皇宮里的大管家,大到典禮、警衛(wèi)、財務,小到伙食、倉儲、畜牧,要他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太瑣碎了。
  
  就是在這些無比瑣碎的大小事務中,明珠穩(wěn)扎穩(wěn)打地發(fā)揮著自己的才干。納蘭容若后來談及父親的這段經(jīng)歷時,將之比作《史記》當中漢高祖的名相陳平的年輕時代:那時候陳平只是里巷中的一名小小的社宰,負責為大家分配肉食,因為總能分得公平,所以大家都贊他是個好社宰。陳平說道:“哪天要是讓我宰治天下,也能作得一樣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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