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

    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

    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

    行者見羅敷，下?lián)埙陧殹?/p>

    少年見羅敷，脫帽著悄頭。

    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

    來歸相怒怨，但坐觀羅敷。

    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

    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頗有余。

    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

    羅敷前致辭，使君一何愚。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

    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

    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

    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

    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

    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坐中數(shù)千人，皆言夫婿殊。這首樂府題為《艷歌羅敷行》，或者稱《陌上桑》。

    李白也做有詠嘆羅敷的詩，題為《子夜吳歌》，說的是秦地羅敷女，大概秦地是筆誤吧。根據(jù)傳說，羅敷是戰(zhàn)國時代趙國的女子，被趙王相中，猶如這首歌中的對歌，羅敷巧妙地避開了趙王的誘惑。

    的確，這首樂府是漢代的作品。在傳說中，與羅敷調(diào)情的是專制君主趙王，但歌中的刺史大人——僅是一個地方官，可見詩中飄溢著漢代氣息。

    這是來自民眾之間的古老民歌，作者不明。因這首歌具有顯著的個性，也有人推測大概出自特定作者之筆。歌中趙王成為被調(diào)侃的對象，作者因顧慮而沒公開真名的說法，作為漢代作品來看難以信服。因為作者沒有必要對早已滅亡的戰(zhàn)國時代的趙王有所顧忌。

    作為封建時代的社會理念，人們對君王和其代理人地方官的命令必須唯命是從，而且是歌頌羅敷反抗傳統(tǒng)的內(nèi)容，故作者隱姓埋名，這種說明無論如何顯得過于牽強。

    羅敷屬于采桑勞動階層的女性，但不管對方是君主還是地方官，她都沒有退卻。她說夫郎騎白馬，隨從人馬一千多，本來只是順口說出的。這些內(nèi)容卻成為縱情的艷聞，讓刺史大人如墜云霧之中。富有幽默而機智的年輕女性形象，在這首健康古老的民歌中被活靈活現(xiàn)地描寫出來。

    有關(guān)她的美貌，歌中沒有直接描寫，只用服飾或根據(jù)打量她的男子動作表現(xiàn)出來。

    這種表現(xiàn)方法對理解中國極為關(guān)鍵，有關(guān)這一點我將在后面介紹。

    不采用直接描寫的方法可拓展我們想象力的空間，營造出美輪美奐的效果。

    雖看起來有些漫不經(jīng)心，但對手也難以對付，羅敷理應竭盡全力。她額頭上一定會滲出汗珠吧。璀璨的陽光映照在她那白玉般肌膚上的汗珠，顯得晶瑩閃亮?！钊藲g快的機智、充滿活力的精神外，我們在這里還可發(fā)現(xiàn)一種緊張之美。

    每當誦讀這首樂府詩時，我感到牧歌般的悠閑，接著會產(chǎn)生振奮之感。

    儒家的禮教從表面上束縛女性，起始于儒教作為定型的社會宗旨以后，這至少應是漢代中期以后的事情。之后連漢代后期，對女性的束縛其實也沒有表面上那么強。

    漢代初期的女性像羅敷那樣悠然自得地生活，同時又有用自己的力量與自身命運抗爭的勇氣。

    在宮廷女性的發(fā)言權(quán)也相當強大，漢初發(fā)生的呂后篡權(quán)等事件，恐怕就是這種現(xiàn)象極為露骨的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