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花紋需要相當的勞力和時間。到了元代,用筆直接染色法(青花瓷器)誕生時,不難想象在保守人中間會產生多大的抵觸,最初他們一定會視這種方法為邪道。從波斯傳來的酸化鈷開始使染色成為可能,后來西亞的顏料也傳到中國,亦可說跨越世界東西的蒙古鐵騎兵帶來了戰(zhàn)利副產品。顯而易見藝術不是超越歷史潮流的產物。
觀看“宋元美術展”可得知,青瓷下蕪瓶和鳳凰耳瓶等宋瓷的外形已趨于完美,而過于完美似乎又達到難以發(fā)展的程度。中國文化孕育了這種精華,好像反而陷入了很難再前進一步的境地。
現在,我們來思考一下日本式的東西,例如茶道、能狂言等藝術,在室町時代就已趨于完善。有一種說法認為中國式的東西在北宋、南宋時代就已形成。就宋瓷而言,我覺得在那個時代就已趨于完美。亦可說馳名世界的中國菜,在宋代就已接近現在的水平。在繪畫和書法等方面,也使人強烈感到宋代的東西,的確都已接近現代中國式的東西。
止步不前,不就意味著開始衰退嗎?在歷史上文化鼎盛后開始衰退,然后走向滅亡之路的例子有很多。埃及、東方以及希臘的文化皆為這種例子。中國同一文化的發(fā)展,即使有盛衰起伏也能保持到現在,是因為衰退后在歷史中又注入了新鮮血液的緣故。宋代文化處于進退維谷后,蒙古族政權統(tǒng)治了中國,奔放而新鮮的血液流進文化的每一條血管中促使其再生。
如比較一下宋瓷和元代的染色,其各自的特點就會一目了然。宋代瓷壺處于盡善盡美的權威狀態(tài),達到恬靜極致的境界;而元代的染色壺則充滿活力,呈現出跳躍的姿態(tài)。使人隱約感到兩者雖出自相同的流派,但顯然卻是再生后得以繼續(xù)發(fā)展的結果。這一定是轉變了思維,以刻不容緩的冒險為代價獲得了復蘇。
來自西方的不僅是染色用的酸化鈷材料,而且會場陳列的幾件牡丹唐草花紋的圖案也飄溢著濃郁的西方色彩,這表明從西方注入了新鮮血液。
最能巧妙表現元代跳躍濃郁時代精神的作品,我認為是蓮池魚藻文壺,它好像是朔北和江南相互融合、相互滲透的產物。
即使是相同的龍紋飾,東京國立博物館所藏龍文壺落落大方,而出光美術館的雙龍文扁壺則呈現風云突變,龍欲騰空飛舞的韻味。它們皆出自景德鎮(zhèn)的陶瓷窯,大概屬于同一時期問世的作品。
南宋末期的景德鎮(zhèn),有段時間被龍泉窯奪走了陶瓷的王座,似乎開始步入衰退期。景德鎮(zhèn)陶瓷館張松濤館長一邊向我們介紹窯址,一邊回顧歷史:“景德鎮(zhèn)返回到起點后才開始復蘇”,他用這句話做了概括。這無非是說景德鎮(zhèn)通過染色復蘇了。
我們對景德鎮(zhèn)的復蘇過程,在這個“宋元美術展”的會場上,通過比較宋瓷和元代的染色,應能非常具體地了解到。能仔細鑒賞一件又一件作品,當然是難得的機會,因此我們不是更需要用宏觀的視野來欣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