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往事相遇的的士司機

三十未嫁 作者:朱諾諾


  嘉琴是那一種,從年輕到不年輕,都有一種“曾經(jīng)美貌過”氣質(zhì)的女人,她的五官格外精細(xì),卻因為一直生活在北方而有一種粗糙感,加上她愛披掛灰或黑色的松垮衣服在身上,本應(yīng)像齊豫那樣有一種波波風(fēng)的感覺,但因為總是做不到像齊豫那么徹底,比如她絕不會像齊豫那樣圍著巨大的圍巾,卻穿一雙人字拖……加上嘉琴的工作生活忙碌不堪,無以滋養(yǎng)齊豫那種飄飄欲仙的風(fēng)骨,這是身為普通上班女性的悲哀。
  
  很多年來,一直到今天,嘉琴總是在說:“我要減肥!”在她心目中,或者說,在很多女孩心目中,“減肥”是通往美好生活的必經(jīng)之道。即便是肥胖的女孩看起來也能獲得愛獲得幸福,那也太像一個小概率事件。有一句話,被嘉琴引為座右銘:“天將降苗條身材于女人也,必先餓其體膚,餓其體膚,餓其體膚!”
  
  電視上,常常會放那樣的節(jié)目:主持人站在一塊真人大小的紙模旁邊,仿佛要極力忍住嘔吐的樣子,邀請大家參觀紙模上的女人照片,所有人都嫌棄地呼號,說她真是丑到爆!肥得令人發(fā)指!太影響市容了!還說:“她父母用那幾分鐘來散步該多好!”之類極盡惡毒的話。
  
  貶損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music!一個窈窕的女人,穿著剛剛蓋住屁股的熱裙,踩著動感的節(jié)拍走出來,男人都看得兩眼發(fā)直,女主持人大聲贊嘆:“好瘦哦!好可愛??!”瘦美人立定之后,站在紙模旁邊,主持人用看到UFO的驚駭語氣,厲聲詢問:“這真的是你以前的樣子嗎?”
  
  瘦美人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地一笑,點頭稱是。在眾人一番嘖嘖嘆息之后,瘦美人痛說革命家史,講自己以前胖的時候,如何被同齡人乃至于路人嘲笑咒罵,心儀的男生用多殘忍的方式甩脫她……“但是現(xiàn)在,請注意了!”主持人示意她對著鏡頭,得意洋洋地展示細(xì)長的美腿和清晰的鎖骨,向全世界宣告:那個因為她胖而拋棄她的男人有多暴殄天物有眼無珠罪該萬死!
  
  看到了吧,唯有瘦才是正道!不知道有多少胖mm看過這個節(jié)目之后,發(fā)誓要減肥了去報仇雪恨。
  
  實際上,嘉琴當(dāng)然是體型正常的女人——只不過,我們不得不誠實面對的是,30歲以后的女人,新陳代謝變慢了,腰腹之間出現(xiàn)的贅肉不再那么容易消除。女人所特有的曲線美,實際上更多指的是腰際的線條,這對30歲以上的女人來說,的確是需要天賜的好運,或者堅持不懈的有效鍛煉。
  
  但是,嘉琴沉浸在她擁有美好腰線的回憶里,無法面對自己一坐下來就變成大土豆的現(xiàn)實。不過,令人開心的是,這不算女人獨享的困境,男人婚后也很容易變成大西瓜。這大概是上帝最丑惡可又最公平的安排。
  
  有一天,下班之后,嘉琴發(fā)現(xiàn)天在下雨,不好打車。她等了很久,看到一輛空出租車嗖地從她眼前飄過去,正在懊惱??吹匠鲎廛囉衷谇懊嫱A讼聛?,幾個人圍著車交涉,然后又失望地起身離開。她趕緊沖過去,司機說:“我只打算往東走,不去西邊了!”她高興地說:“我就是要去東邊啊?!?br>  
  車走了沒多久,司機突然幽幽地說:“我要去洗個頭!”把她嚇了一跳,為什么?“我以前的女朋友突然從美國回來了,說要見我!”
  
  她扭頭打量他:一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男人,臃腫,臉部肌肉松弛,五官毫無特色,白襯衫外面套了件松垮垮的藍(lán)色夾克,看起來就像……也的確就是一個出租車司機,“哈哈,見前女友!這事可了不得,你怎么不好好打扮打扮呢?”司機恨恨地哼了一聲:“洗個頭就算咯,我干嘛要打扮?”
  
  但是他又自言自語起來:“她回來干嘛?回來干嘛?我都結(jié)婚了……我孩子已經(jīng)4歲整了……她問我,你干嘛這么早結(jié)婚?我都40歲了!我怎么可能還不結(jié)婚……我們談戀愛談了5年,有一天她突然說她爸媽要去美國工作,要把她帶過去,一走就是10年,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沒有打一個電話?你真慘!那你肯定郁悶壞了!”嘉琴對他很同情。
  
  “嘿,我也就是煩了幾天。我知道我跟她肯定就沒戲了,那就算了唄……”司機又恢復(fù)了一幅很臭屁的樣子。
  
  “那你干嘛不和她一起去美國啊?追隨愛情而去!”嘉琴問他。他說:“我跟她去美國干嘛啊,我又不會說英語,我就是在北京過窮日子我也不去美國,我現(xiàn)在一個月掙4、5000,老婆在家?guī)Ш⒆?,我在外面掙錢,我們生活挺平靜,感情挺好的!我現(xiàn)在過得挺好的!”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開始嘀咕:“你說她回來干嘛……她說她要回北京開公司,我說你開唄,反正跟我沒關(guān)系……嘿,她在哪兒弄到的我電話的呀?肯定是我媽告訴她的,我罵我媽說,你干嘛告訴她?我媽說是她求她告訴她……”
  
  這么聊了一會兒之后,司機同志終于真情暴露:“我是到了35、6歲才結(jié)婚,我媽勸我說你還等她干嘛啊,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呃,我就是想,我都已經(jīng)等了幾年了,萬一她第二天回來了呢……”
  
  突然,手機電話響起來了,司機到處摸電話,找到的時候電話已經(jīng)斷掉了,他翻開手機看短信,邊看邊說:“我老婆讓我8點回家,她約我7點……我沒有告訴我老婆這個事情,那就編個謊唄……”說著他又憤憤不平起來:“你說她回來干嘛?打擾我平靜的生活,我都結(jié)婚了我……”
  
  “人家說不定不是特意為了你回來,就跟你見個面而已。你擔(dān)心什么呀?你要是心里不惦記,就不會有什么問題?!彼懿涣怂囊庖敛涣羟榈刂赋鰜?。
  
  沉默了一會,司機又突然嗆聲:“我重了70斤!我以前130斤,現(xiàn)在200斤!”這句話一出,嘉琴差點笑昏過去。
  
  看吧!連男人也會在意自己的體重!而且,這個故事也告訴了嘉琴,過去就是過去,不可能變成現(xiàn)在,也不可能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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