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亂世之獅 七(2)

九州縹緲錄Ⅲ:天下名將 作者:江南


他默默地轉(zhuǎn)過頭,去撥弄那只轉(zhuǎn)燈,燈上的跑馬在他指下飛旋,他雙眼無神地看著那些命詩一一閃過。他已經(jīng)十七歲,并未玩過這種推命的游戲。那個瞬間,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愿望,要知道自己的未來的什么。轉(zhuǎn)燈停下,竟然堪堪停在兩首詩之間,姬野所見的,只是一匹跑馬。他怔怔地站在那里。

姬謙正目光一瞥,看見長子呆呆地站在燈前。忽然,一陣火焰騰起,將周圍的燈紗點燃,火燒得極快,命燈很快就化作一團灰燼。而姬野自始至終,都沒有一點伸手救火的意思。

婢女們端著水盆上來的時候,看見長公子猛地轉(zhuǎn)身,提起沉重的戰(zhàn)槍大步出門而去。

門在他背后緊緊鎖上,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人把瓷器什么的狠狠地摔碎在門上。姬野的心里很冷,仿佛那些瓷器的碎片從他心上割了過去,溫度慢慢地流失掉了。他默默地對著夕陽。他本想說的只有一句,就是明日他就要出征,這個機會得來不易,建功立業(yè)或是戰(zhàn)死沙場都有可能,他或可光耀姬家的門堂,如果可能他還想說他想變成他曾祖那樣的英雄。

可是他發(fā)現(xiàn)并無人真的在乎這些。

夕陽下,他的對面,一個少年騎馬挎刀,和他遙遙相對。

呂歸塵剛剛帶馬出宮趕到這里,還未來得及請仆役通報,就看見姬野跨出了大門,而后大門緊閉,門里“咣”的一聲碎裂聲。朋友相對,呂歸塵看見姬野的眼睛,察覺到那一縷漸漸凝結(jié)起來的蕭然蒼涼。他不知道說什么,于是他立馬在那里,看著,如同看一柄劍緩緩地轉(zhuǎn)過鋒芒。

“剛才內(nèi)務(wù)府傳國主令,準(zhǔn)我隨軍出征觀戰(zhàn)?!痹S久,呂歸塵道,“這次,我們兩個還是一道?!?/p>

姬野點了點頭:“那你還有錢么?”

呂歸塵愣了一下。他每月的用度由宮里支出,賭桌上的兩百金銖已經(jīng)被息衍罰沒,絕無可能要回來。而縱然是北陸世子,他畢竟是羈留在南淮作為人質(zhì),也并非想用錢立時就有。

不過他并未愣多久,笑了笑,對著姬野伸出右手:“喝酒的錢總是夠的,走!”

姬野默默地看著朋友的笑容,忽然一握他的手,飛身躍上呂歸塵的戰(zhàn)馬。

日暮時分街上行人正多,呂歸塵猛扯韁繩,加上一鞭,他坐下的北陸駿馬長嘶一聲,驚開人群,直沖向如血的殘陽。街上的人退避相讓,少年人的笑聲在喧鬧中破空而出。

姬野前腳出門,后面姬夫人擲出的盤子碎在了門背后。

“唉!”姬謙正滿心的煩躁,上去抓住妻子的手腕,“怎么你也摔東西?今天是昌夜生日,打碎東西,總是不好的兆頭。你又是母親,難道和一個小孩子生氣?”

“我不是他母親,誰是他母親?他母親是那個賤婢!他眼里有我么?他眼里有你么?他眼里有昌夜這個弟弟么?都是你袒護他,慣出來的毛?。∷@回來一趟是干什么的?成心把弟弟的生日弄得一團糟,推命燈也被他燒了,他這個心性,真是毒??!這不是要咒死昌夜么?”姬夫人說著,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

昌夜是個乖覺的孩子,急忙貼上去挽著母親的胳膊。

姬謙正沒有料到事情變得這樣為難,只能搓著手,壓低了聲音安慰妻子:“唉!都過去了,過去了,讓廚下重新做菜,今天是昌夜的生日,我們一家三口,要好好地過過嘛?!?/p>

“過什么?過什么?沒法過了!”姬夫人哭得越發(fā)的兇了。

“野兒也不是故意要燒掉那個燈,火燭不長眼的,他也就是拿在手里玩了玩,而且不過就是個玩具嘛,何必那么認(rèn)真呢?”姬謙正苦著臉。

“你還袒護他!”姬夫人頭發(fā)也亂了,聲音也啞了,不顧儀態(tài)地嚷了起來,“你不就是還想著那個淫賤的女人么?你想著她的美貌和風(fēng)騷!你忘不了她!你連她的兒子也偏袒!你的心里忘不了她的,你們男人都忘不了她的!”

她這么大聲地嚷,卻沒有注意到丈夫的臉上風(fēng)云驟變。姬謙正寬慰的苦笑僵在那里,漸漸地被另一種神色取代。

“你瘋了么?別再提她!”姬謙正的咆哮低低地壓在喉嚨里,他罕見地沖著妻子瞪大眼睛,像是驚恐不安,又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吞下去那般猙獰,“那個女人……她是個妖魔??!”

姬夫人被嚇得傻了,不知不覺就停止了抽泣,怔怔地看著仿佛變了一個人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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