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低谷的時候,心里總是有很多怨氣,看誰都不順眼,覺得誰都對不住自己,進而走向自閉、仇富,給自己的心上一把沉重的鎖。只有及時調整這種心態(tài),打開心里的鎖,才有走出低谷的可能。
也許我有點小聰明,雖然家里祖祖輩輩沒出過讀書人,但是我對讀書考試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書上的東西我很容易就學會,成績一直很好。小學畢業(yè)后我順利地上了初中,又考上縣里最好的高中,成為村子里的一個“奇跡”。
縣城里的資訊比小村子里發(fā)達得多,我們的班主任是從北京上過大學的,經(jīng)常向我們描述北京的美好,他告訴我們如果想掙大錢,必須去大城市,進大公司,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我問他:“老師,您為什么沒有留在北京呢?”他當時的表情很無奈,大概的意思是說,他不能吃苦,他沒堅持住。
“堅持?!边@是我去北京之前就做好的心理準備。老師沒堅持住,所以回到了縣城教書。如果我能邁過這道門檻,我就能在大城市過上體面的生活了吧。到時候我要開著小汽車大搖大擺把父母都接到北京去享福,每天到天安門前散步。真的,我當時一門心思考大學去北京的精神動力就是這樣。
2000年,我如愿以償?shù)氐搅吮本┳x大學,而且是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學府。整個云南省也沒考上幾個,我就是其中之一。就我家的情況,本來是讀不起的,別說昂貴的生活費用,就是學費我都湊不齊。但是老師說,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可以在課余時間打工掙生活費,無論如何都不能浪費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于是,父母拿出了所有的血汗錢,東拼西湊,給我?guī)Я艘蝗f塊錢進京。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萬塊錢,別說是個村里窮苦慣了的孩子,相信很多城里的孩子,在十八九歲的時候也沒有接觸過這么厚的一疊票子吧。為了省下路費,父親只把我送出了村口,我自己帶著錄取通知書,把那沉甸甸的一萬塊錢貼身纏在腰上,拎著簡簡單單一個包袱,一個人坐車去了縣城,又坐火車去昆明,然后轉車北上,坐了43個小時的硬座才到北京。
那個時候的我,連棉衣都沒有帶一件,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北京的冬天會有零下十幾度。我對即將就讀的學校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全國最好的。2000年,互聯(lián)網(wǎng)還沒有向現(xiàn)在這樣普及,雖然縣城里有少數(shù)網(wǎng)吧,但是我對于四塊錢一小時的上網(wǎng)費只能望而卻步。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自己剛到北京的第一年是非常痛苦的。不錯,北京很繁華,但是它不屬于我。因為我沒有錢消費,沒有錢去談女朋友,沒有錢去K歌,我甚至沒有錢跟同學們成群結隊去校門外吃燒烤喝啤酒——雖然我辦了助學貸款,拿到了錢,但是那些錢是用來交學費的,我還要給父母拿去還債。我不敢花。食堂的蓋澆飯只要五塊錢,現(xiàn)在看來便宜得像白給一樣,但是當時的我一次都舍不得吃,永遠都是買三兩米飯一個素菜。直到大二時我做兼職掙到第一筆工資,為了慶祝自己的成績,一口氣要了三份紅燒獅子頭蓋澆飯,統(tǒng)統(tǒng)吃光。
窮,還不是我自卑的最主要的原因。我說話有很重的云南口音,而同學們都說著清脆的普通話;我的英語成績非常差,英語課上老師用英文提問,我根本聽不懂;我沒讀過幾本課外書,而同學們的知識淵博得嚇人……我也學著同學們的樣子,加入了一個文學社團。因為我就是中文系的,我想,加入一個社團可以跟他們學習寫小說吧。第一次舉辦社團活動的時候,主題是“知識分子的宿命”,一個同學對我說:“談談你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看法吧?!蔽掖蟊犞鴥芍谎劬φf:“我,我只看過卡耐基?!痹趫龅娜吮憩F(xiàn)得很有教養(yǎng),并沒有哄笑出來,但是我分明捕捉到了他們臉上的不屑和白眼珠傳遞過來的輕蔑。這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參加那個社團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