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麗舍大道中心.天氣正好,行人靜靜,有風(fēng)東來,其勢驚人。為什么驚人?因為刮來了一棟房子落地。驚動許多民眾顧之以目,詫異莫名。只見那只晶瑩奇巧的鳳凰巢端端正正臥在路中,停了一刻,開在頂上的菱形門悄然向兩邊滑開,四顆好奇的頭顱伸了出來,八只眼睛四下看,發(fā)出贊嘆道:"好啊好啊,真的到了耶,果然很快。"
對鳳凰的雙翅之力贊美了兩聲,三條蚯蚓從頭到尾都化了人形,衣冠楚楚下得地去,志得意滿四處瞄,一面揮舞著不知從哪里摸出來的手杖,眼角含淚道:"天可憐見啊,終于又回來這花花世界,這回打我們也不要走了。"山狗跟在后面,仔細(xì)看它們,咦,變得好啊,臉容清俊,身材均勻,衣裳華貴,除了本形沒骨頭,所以走路的時候有點軟軟不著力外,都是一等一的佳公子。
走到街道上,天氣正好,美女如云,一派升平氣象。銀灰對著一位高挑豐滿的金發(fā)女郎吹罷口哨,正贊嘆著:"黑色小可愛,冷艷,冷艷,這風(fēng)景好久不見,當(dāng)真冰火兩重天。"轉(zhuǎn)身看見大家裝作聊天,神色間多少有點鄙視,由不得便爭辯道:"喂,我沒說錯啊,想想這幾年,我的天,我花了無數(shù)工夫改造各類化妝與美容植物四處免費派送,結(jié)果街上走的那些,你說,叫什么撒哈拉之眼嘛,一早應(yīng)該叫侏羅紀(jì)公園。"山狗咳嗽了兩聲,仔細(xì)想想有幾位大姐對自己一向照顧有加,做人實在不可白眼狼,于是委婉地說:"恩,恩,其實心里美還是很重要的。"銀灰白他一眼:"你說的是蘿卜嗎?我自己會種,不勞你了。"
他們兩個斗嘴,桃紅就想起了一件事,對碧綠說:"喂,給山狗換件衣服啦,他這個樣子,等一下進(jìn)不去歌劇院的。"山狗看看自己,沒什么不好啊,這已經(jīng)是出來應(yīng)酬的最高級別裝束了,正裝啊,打了FULLTIE的,再說了,我們?nèi)ジ鑴≡焊蓡?。碧綠懶得理他,一把摘下他那個打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領(lǐng)結(jié),教育道:"兄弟,即使有一朵玫瑰在垃圾場里盛開,垃圾場也不會因此變成伊甸園,拜托你下次打TIE的時候,順便穿件長袖啦。"山狗低頭看看自己的灰白色汗衫和人字拖鞋,翻了翻白眼。
既然對他的自覺沒什么好指望,碧綠決定親自動手。它從自己口袋里摸啊摸啊,摸出一顆小小的灰色種子,蹲下身來,在山狗的踝骨處用力一掐,隨著山狗怪叫擾民,一滴鮮艷的血珠泌出,桃紅小心的將那種子往血珠上一沾,少許粉色的嫩芽便怒然破出,貼著山狗的身體,生長,纏繞,扶搖而上。山狗覺得癢癢的,問蚯蚓:"這是什么?牛花花的徒弟?"桃紅搖搖頭:"工作方法有點像,不過不一樣的。這是桑樹種。"
桑樹種?可以做什么?答案是,可以做衣服。
既然桃紅說此桑樹裁縫的工作方法和?;ɑㄓ幸稽c相似,山狗想像中,自己大約會很快被包裹在一層亮晶晶的汁液里,然后就好像那些芭蕾演員一樣,整個人凹凸有致,纖毫畢現(xiàn)起來,說不得,今天要好好在巴黎街頭展示一番自家倒三角的火辣身材,出把風(fēng)頭。
他想得正美,卻感覺那粉嫩樹芽雖然在他遍身游離,卻始終點到即止,決不戀棧,更沒有要和他肌膚相親的意思。到了最后,干脆竄出衣領(lǐng),從他后腦勺一個倒栽蔥穩(wěn)穩(wěn)落地,銀灰上前揀起來,看看旁邊有個花圃,過去往地里一丟,回來說:"要等個十幾分鐘呢,我們先去那邊喝杯咖啡
拿鐵,奶泡在咖啡濃香上彷徨,滾燙。第一口還沾在舌尖,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字正腔圓的法文鬼叫:"Oh!monDieu!"
山狗一邊對著咖啡杯大吹其氣,一邊忙不迭轉(zhuǎn)過身瞧,只見剛才丟下桑樹種的花圃邊,站著一個男子,手里抓了一團(tuán)粉紅色的東西,正上上下下地看,滿臉迷惑之色,呼之欲出。雖說一生人有半生當(dāng)土鱉,塵世幾十年,畢竟還是沒有白活,眼看此人頗有氣度,并非小可,山狗頓時起了一陣兔死狐悲的傷感,對桃紅嘆息道:"唉,經(jīng)濟(jì)不景氣啊,氣質(zhì)這么好,還要來揀垃圾。"桃紅冷眼對他一瞄,猛然雙腿踢出,山狗猝不及防,被踢得整個人向后飛身撲起,眼看無巧不巧,就要砸在那個男人身上。好山狗,硬是在空中使出鐵板橋工夫,沉身下墜,小小一個翻身,剛好擦著那男人的高鼻子安全降落,兩人面面相覷,相距不過兩厘米。須臾山狗大叫一聲,撤身后退,一挽袖子要回去找蚯蚓算賬,卻聽到桃紅遙遙喊:"喂,那是你的衣服,拿回來啊。"
我的衣服?
這坨粉紅色的,軟搭搭的,沒頭沒腦的東西?
那三個家伙在咖啡桌邊拼老命的點頭,示意正是正是。山狗摸了摸腦袋,一把搶過來,迎風(fēng)一抖,奇了。
此刻出現(xiàn)在山狗面前的襯衣,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天衣無縫。這里存在兩種解釋,第一,它真的沒縫,一條縫都沒有,整件渾然一體。第二,這件襯衣的顏色,氣質(zhì),品位,甚至耷拉在山狗手上的形態(tài),都是與眼下旖旎風(fēng)光,尺外咖啡余香,身側(cè)清俊男子,配得堪堪恰恰,如魚得水,天與衣,毫無罅隙。眾人驚艷,片刻,那三條蚯蚓忍不住也鼓起掌來,贊道:"桑桑兒,你的成衣大法練到第幾層了,效果可喜啊。"從桃紅的袖子里,有一個細(xì)細(xì)聲音便傳來:"差最后一層就完工了,可惜,總有一個問題無法解決。"銀灰問:"什么問題?"那聲音道:"你看看山狗就知道了。"
那邊,兩分鐘震懾過去,山狗以他不可思議的適應(yīng)力恢復(fù)了常態(tài),大大咧咧便將那襯衣披上身,好似血雨污舍利,牛糞蓋鮮花,瞬間華輝凋謝,光色全失。他身邊那位被驚艷到的兄弟都嚇了一跳,磨蹭兩下,撒腿走了。山狗不知情,兀自興致勃勃問蚯蚓:"怎么樣,怎么樣,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