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響,自山狗肩膀處傳來,由蚯蚓長老先生的尾巴發(fā)出。他對山狗看來看去,青眼頻傳,贊賞有加:"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知道我這番唱念做打,不是為了過票友癮頭。實話說吧,我這次破例讓桃樂絲它們將你帶入了青陸,是對你有一個不情之請。"
山狗長嘆一口氣,無精打采對長老點點頭:"大老,直接說啦,不要再用敬語了,我心里寒寒的,當年我們老板要我們?nèi)ニ兔臅r候,說話口氣和你,嘖嘖,那叫一個像啊。"
長老嘿嘿笑了兩聲,要不是皮子打褶幅度過密,也許還看得出來他一點點的尷尬。接著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啦,不過是要請你把流落人間的青陸銀芯,幫我們找回來而已。"
山狗對此,似乎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只不過小小愣了一下,就問:"怎么找?"
長老一攤手:"那個叫三生石的人,我們調(diào)查過了,是你們?nèi)祟惈C人聯(lián)盟的創(chuàng)始人,又無家室子女,他死之后,第一可能是把銀芯留給了下任,第二是隨著他自己進了墳墓,第三也可能是隨便找個地方丟掉了。不過以你們?nèi)祟愄煨缘呢澙泛退啦换诟?,第三種可能是不太可能存在的。"他頗為自得地向山狗點點頭:"分析得夠徹底啦,你找起來很容易的。"
容易?怎么個容易法?留給獵人聯(lián)盟下任,下任是誰?我怎么知道。我雖然當年也是五星,不過退休好久了,而且,五星都沒資格去見大老板啊。還有,埋進墳墓了?你要我去盜墓?我是文明人耶!何況說起盜墓技術(shù),多少還是會一點,不過,那三生石的墓在什么鬼地方???
這些反問都很專業(yè),不過都很無用。長老只是無辜的看著山狗,一副我賴定你了,想跑沒門的流氓表情,深得古惑三味。所謂好人怕橫人,橫人怕流氓,流氓怕潑婦,山狗無計可施下,只好撒潑:"不管,反正也不關(guān)我的事,不答應就不放我走對吧,不走就不走,住這里多舒服啊,藍天白云,水清沙幼,哼,我這就睡個小午覺。"
他說完往地下一躺,耳邊便聽得桃紅一眾開始竊竊私語:"哎呀,他以前說話沒這么流利的呀。""是啊是啊,反應好快,真不適應他這樣機靈。"
山狗一恍惚,未免就想:"我以前是什么樣呢,我現(xiàn)在又是什么樣呢,我到底是什么樣呢?"摸摸頭,含羞草不見了,記憶都回來了嗎?還是根本被人家戲弄了一把?
在他因思考而睜大的眼簾中,映入長老先生狡猾的笑臉。不像只蚯蚓,倒像只狐貍,而且,是一只非常非常老,已經(jīng)老到成精的狐貍。
山狗心中,掠過不祥陰影,他看著長老,說:"你好像不怕我會拒絕。"
長老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帶起一陣風,他發(fā)出滾雷般豪邁的聲音:"你根本不能拒絕。"
山狗瞳孔張大,又縮小,吐出幾個字:"你的砝碼是?"
答:"你的記憶。"
你以往所有的記憶,都已被回到青陸后能量暴增的含羞草盡數(shù)抽取,蚯蚓施法,將之封存其中,抽離你的頭腦。要想知道那里面到底包含了一些什么,必須要假本族長老之手,才能有見天日的機會。
難道你不想知道,在意識之河的深處,那些如頑石般不滅的是什么嗎?你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你到底是誰?眼前從前,確實或者虛幻?如何來,如何去。經(jīng)年風雨,無數(shù)山水,你笑過的笑,與如今有何不同?
山狗沉默很久,他看著自己頭上,水樣天空。那流離波光,純粹幽深,令人迷醉。倘若人如那水色單純,是不是要快樂很多?
"如果我不想知道呢。"
長老的聲音已經(jīng)遠去,卻仍然無比清晰:
"有三種人類的情感,連神靈都無法克服,一是愛,一是恨,一是好奇。"
受人脅迫,無論性質(zhì)如何,當事人可能都不會太高興。所以山狗從地上慢吞吞爬起來時,臉色難看當然值得諒解。銀灰等蚯蚓與他相處經(jīng)年,這次拖之下水,多少有點不落忍,上前拉拉他手臂,帶著點歉意道:"山狗,這個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照它表情看,簡直就同時在反證自己撒謊。果然山狗立刻大叫一聲:"哎喲。"嚇了大家一跳。乃抱怨道:"喂,我在道歉啊,雖然不是很誠懇,你也可以不用反對得那么直接吧。"山狗搖搖頭,斜著眼看自己的肩膀,簡短地說:"脫臼了。"
真的是脫臼了,剛才長老那一尾巴掃得不輕啊。桃紅嘆口氣道:"老頭真老了,當年他那條尾巴,可以為最嬌嫩的睡蘭拂去露珠而不驚動花瓣上十萬感知纖維,也可以一鞭打下十多顆導彈,如今力度掌握竟然退化如斯,唉,歲月不饒人啊。"山狗自己用另外一只手接上骨頭,一面迷惘的看了看長老遠去的方向,喃喃地說:"我怎么覺得他是故意的呢……"
他活動活動手腳,再去摸摸腦袋。上面有一道小小的疤。"你們真的把我的記憶抽出來封存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他有點神往:"跟裝豬腦子一樣?拿個玻璃碗一扣,放冰箱。"
碧綠忍了忍沒忍住,出聲道:"豬腦子比你的大砣。"
受到如此搶白之后,山狗面不改色,四肢處于原位,既未傷人,也未傷己,保持住了不動如山的氣度,令三條蚯蚓頗出意外。何況他臉上還帶著一種蒙娜麗莎似的微笑,看上去多少有點詭異。
在桃紅打了幾個寒噤之后,山狗忽然轉(zhuǎn)向它,仍然微笑著問:"你們逗我玩對吧?你們那個蝦米銀芯,明明墜落在撒哈拉之眼。"他對銀灰一指:"我看見你拿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