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清有種預感，榮臻會找他談話的。

在山城市做了30年的警察，從一個滿腔熱血的青年，到如今兩鬢斑白的老刑警，他從基層一步步做起，經歷了多少榮耀輝煌，經歷了多少曲折坎坷，為山城的公安事業(yè)奉獻了一生的心血，他抓住了屬于自己的機遇，也得到了相應的地位。叱咤山城警界數十年，他用嫻熟的外交技巧與圓滑而不失厚道的為人，贏得了幾乎所有人的認可。

王佩清不是張揚的人，有時，他自己也認為，他不是一個開拓創(chuàng)業(yè)型的領導干部，他主持山城公安將近四個年頭，他給自己打過分，有功有過，或許及格是沒有問題的。

自己雖然不是開拓型的人，難道連守業(yè)也做不好嗎？

有人說他沒有魄力，過于圓滑，將上一屆局長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也沒有守住，他真的不服氣。

是的，四年前的山城公安，在隊伍與業(yè)務建設、在社會治安維護方面都從全省的倒數位置跨入了中等偏上的行列，秦局長也為此付出了全部心血。因在山城成績突出，秦局長被調往省廳任副廳長。

在上一屆市局領導班子中，王佩清作為二把手，與秦副廳長配合得極為默契，與秦副廳長搭班子的那五年，或許是他一生中最順暢最得意的五年。

秦局長上調省廳，也把王佩清的事業(yè)推向輝煌，他主持了山城市公安局的工作。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或許不當家不知當家者的難處。

他在走向人生最輝煌的時候，也面臨著人生中最尷尬的境地。

形勢發(fā)展得太快，中國的改革開放漸漸轉向內陸，山城與其他城市一樣，面對著日新月異的變化，我難道落伍了嗎？我跟不上形勢發(fā)展嗎？我沒有看清當前的形勢嗎？

王佩清也在反省著自己的得失，或許也不是。

大家都在摸索著前進，市里的領導或許在改革大潮中也在摸著石頭過河。市里雖然對山城的經濟發(fā)展有著明確的規(guī)劃，但顯然對形勢發(fā)展之飛速低估了。市里領導決策層也在根據著對形勢的評估隨時調整著山城這艘剛剛起航的大船前進的航向。

王佩清很少抽煙，但這些天他的煙癮明顯大了許多。他想了許多，也反復地思考著已經走過的路。一代偉人提出“一切以服務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論斷后，隨后又提出“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戰(zhàn)略思想。他當時是這樣理解中央精神的，公安機關的任務就是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同時又要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wěn)定。

他也是準備這樣做的，當年他帶著主持工作后第一次提出的工作規(guī)劃向市里匯報時，市里的主要領導卻只對公安機關提出了一個要求——一切為山城的經濟發(fā)展讓路。

一切為了經濟發(fā)展。

他當年的擔憂是對的，發(fā)展經濟難道就得犧牲山城的社會治安穩(wěn)定嗎？

王佩清也曾經為此請示過老領導秦副廳長，老領導沉默半晌后只送給他二個字：“穩(wěn)住！”

說實話，王佩清直到今天才終于明白秦副廳長那兩個字的含意。

已經晚了嗎？

或許已經晚了。

王佩清暗暗嘆息一聲，沒有人比秦副廳長更了解他了。

在得知省公安廳準備給山城市派一個新公安局局長時，他曾經找過秦副廳長，可不巧的是，秦副廳長去國外考察了。在出國前，秦副廳長似乎知道王佩清一定會來找自己的，專門給他寫了一幅字：心底無私天地寬！

如今這幅字就掛在他辦公室中，正對著他的座位。

“心底無私天地寬！”王佩清默默地念誦著，老領導這句話隱含的東西曾經讓他心驚，也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