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鄉(xiāng)的鐵礦比種下的黑豆種子還旺盛,一夜一夜嗖嗖見長,越挖越多。每天晚上,黑豆村的老百姓都能聽見地下"轟轟"的放炮聲。地下都挖空了,就剩下薄薄的一層土支撐著。老百姓像在氣球上住著,總擔心哪天氣球"砰"的一聲破裂了,恐怕直接跌入18層地獄都有可能。
可那些礦主們,腰粗得像水缸。人家是大拇指,普通小老百姓連小腳趾都算不上。哆嗦幾下都得趕緊扭轉身,別讓礦老板們看到了,否則,說不定哪天就倒霉了。
按說有資源的鄉(xiāng)鎮(zhèn)本該富裕,可采礦的都是有關系的人。干預操縱之下,黑豆鄉(xiāng)的人守著肉鍋,卻只能聞到肉香吃不到肉。這是一種揪心的疼痛。李藍就是想慢慢扭轉這種狀況,才成立了開發(fā)區(qū)。
在黑豆鄉(xiāng)的疼痛中,山荒了,人野了,鬧事的多了。高飛就是一個不省心的鳥人。就是他,使得李藍又黑了幾分、矮了幾寸。
李藍黝黑,中等身材,單眼皮,板寸頭,衣服永遠筆挺,怎么看都像個銷售員,可他偏偏成了鄉(xiāng)長。其中的玄機,連李藍自己都不清楚。
他大學畢業(yè)后本來準備留在省城,可在鄉(xiāng)機械廠當廠長的哥哥非要他回到本地工作。父母去世早,無可奈何,李藍只好聽從哥哥的安排。他先是從文書干起,然后幾年時間里不斷變化角色,黨委委員、辦公室主任、副鄉(xiāng)長,后來原鄉(xiāng)長突然患腦溢血辭世,而那時他是最年輕的副鄉(xiāng)長,恰好市里領導來視察農田水利基本建設,他給領導作匯報,市里的領導聽得樂呵呵地笑了個夠。
機遇忽然就降臨到他的頭上,縣里提名他做了代理鄉(xiāng)長。沒幾天,人代會通過,順理成章,李藍成了黑豆鄉(xiāng)名副其實的行政長官,這一年他36歲。
其實李藍心里明白,在他當官這件事情上,嫂子是出了大力的。因為嫂子的娘家哥在省城工作,據(jù)說是個清水衙門,但級別不低。
在中國,級別是盤大餐,味道很鮮美,可以吸引很多人伸出鼻子聞。對比自己級別高的人,當官的心里總是以為多攀高枝多條路。
對于這些,李藍懶得打聽。自從三年前妻子出車禍去世后他本想稀里糊涂地過舒坦日子,沒想到被大哥大嫂安排,無心插柳柳成蔭竟做了鄉(xiāng)長。
大嫂一見他回家就說:"二弟你運氣好,一下子省了十多萬。"李藍不以為然,當個鄉(xiāng)長值這么多?大嫂就笑他傻人有傻福。
正當黑豆鄉(xiāng)采訪事件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李藍奉縣長之命偷偷去了北京,到他的同學那里采集信息。此同學現(xiàn)在成了中央某部委的司長,雖然還是和原來上學時那樣的干練,但性情已經像胡須一樣干凈柔順了。聽李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他才明白:亂占耕地。這在中央三令五申嚴格控制的風頭上,的確是有點難辦。
但同學最后說:"你放心回去吧。一是要趕快把反映問題的農民穩(wěn)定好;二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把手續(xù)補上來。"亡羊補牢,確實是一著好棋。
李藍拽著同學非要請他吃飯,讓同學選地方。坐在碩大的桌子兩端,孤零零的兩個人誰也夠不著誰,像國共談判代表一樣吃著飯。說話聲音小了怕同學聽不見,聲音大了又顯得自己老土。算賬的時候李藍才深刻體會了北京作為首都的氣派,差點嚇出胃下垂,一桌吃了3600元。
沒想到,自己認為是要掉官帽的天大的事情,在同學眼里,只要亡羊補牢就行了。李藍一路走來一路感慨,羊是找著了,但怎么個補法,補的羊圈好或不好,全看事態(tài)發(fā)展如何了。
回到家,李藍才知道,自己上京一趟,算是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