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實在很佩服蕭左,他家壟斷了中原地區(qū)的鹽業(yè)長達兩百多年,而他居然能在三年內把偌大家業(yè)盡數(shù)敗光,這實在是一種本事。
這樣想著,我忍不住向他看去。
他竟也正瞧著我,發(fā)光的眼珠隱藏著一絲笑意,表情很值得玩味,那樣子仿佛……仿佛看出我是為了家族顏面才不得不隱忍著敷衍百里晨風。
我不禁狐疑起來,而這副神情對他來說大約太過正經,讓他有點不習慣,他突然拎起手上的碧玉葉子沖我晃了兩晃,然后睨著我冒火的眼睛大笑起來。
這個地痞!他是故意的!
他竟敢,竟敢惹我!并以此為樂!
我已經火冒三丈,想都沒想一撩裙擺就想沖過去把他踢出門,偏偏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客客氣氣的響了起來。
“宮大小姐言重了?!?br>
是百里晨風的聲音。
我的手一松,厚重的裙擺“嘩哧”一聲落了下去。
轉過臉,百里晨風的嘴巴一張一合:“百里城上至城主下至城眾,對令尊大人都不無尊敬。這些年來,貴府送上的每一張請貼都被城主保存完好,至于無法參加的原因,實在一言難盡,還請宮大小姐海涵?!?br>
肯定是我大家閨秀的風范震懾住了他,他總算不好意思再和我“寒暄”了。
我很辛苦才沒對他露出猙獰的表情,細聲細氣的說:“既如此,您一路車馬勞頓,還請到客房先行歇息。用完晚膳,珠展正式開始?!?br>
“我與蕭左兄多年未見,可否把我們的住處安排在一起?”
見你的大頭鬼去吧!不要跟我提那個名字!
我秀秀氣氣的一點頭,滿臉堆笑道:“當然可以,鐘若會為你們安排。”
然后,我就眼睜睜的看著鐘若引著那個混蛋和百里晨風談笑風生的走了。
極少有人能把我氣成這樣,這個打擊對我來說很大,折磨了我一下午,所以晚飯我就多吃了些。
很快,我就后悔了。
為配合此次珠寶展覽的盛況,我共準備了九套衣衫,其中又以要在開幕禮上穿的紫金百鳳衫最為華美,也最為我所喜愛。
可是現(xiàn)在,開幕禮即將開始,我卻因為吃的過多而無論如何也沒法把腰身裁剪極細的紫金百鳳衫套上身。
在心中大罵蕭左的同時,我決定放棄紫金百鳳衫,改穿云英紫裙。
穿戴完畢,攬鏡自照,我不得不承認我實在是有些自戀。
因為我突然發(fā)現(xiàn),穿上云英紫裙的我,也一樣美的緊。
我的上身著一件瑣里綠蒙衫,繡以惟妙惟肖的飛鳥含枝圖,窄袖小衣配上折裥密布、翠蓋珠結的長裙,顯得身材修長而氣質優(yōu)雅。
光有好的服裝,當然遠遠不夠,發(fā)髻才是能否體現(xiàn)完美著裝的關鍵--飄動感極強的云英紫裙,最適合梳以飛天髻。
把頭發(fā)分為數(shù)股,每股彎曲成髻鬟,每一股的線條都必須清晰,層次都必須分明,再把花箍、釵、簪、流蘇等飾品穿插其間……這當然很麻煩,所以我從不自己梳頭,梳頭的時候也從不睜眼。
--我怕看一眼過程就會被嚇的再也不想梳頭。
幸好,我有個專為我梳頭的巧手丫鬟,每次都把我的三千煩惱絲打理的只能用“美妙”一詞形容。
“眉嫵,”我目不轉睛的盯著鏡中清雅飄逸的發(fā)式,對丫鬟說:“你這丫頭的手可真是巧!”
眉嫵抿著小嘴一笑,道:“其實,用來配合紫金百鳳衫的流蘇髻才叫復雜呢,梳成后也特別好看??上А?br>
我倏的沉下臉,眉嫵忙住了口。
我拼命咬著唇,半晌,終未忍住,猛的一拍桌子,恨聲道:“都怨那個王八蛋!”
“大小姐說的是……”
“還有誰?”我撇撇嘴,清清脆脆、擲地有聲、一氣呵成的痛罵道,“就是那個天下第一敗家子蕭左唄……無賴、地痞、流氓!”
眉嫵愕然,半晌才期期艾艾的小聲說了句:“大小姐,婢子還是第一次看您對……對一個男子,有這么大的反應呢?!?br>
呃?我怔了怔,真的么?第一次對一個男子反應強烈?好象、好象是真的呢……
“呸!”我突然跳起來,擰身面對著丫鬟,大聲說,“我告訴你眉嫵,我對他,什么反應都沒有!我就是討厭他--我從來從來從來沒有像討厭他一樣討厭過別人!你明白了么?”
眉嫵眨眨眼,乖巧的點點頭:“明白了,大小姐。”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風纖素的聲音:“大小姐,開幕禮就要開始了?!?br>
“嗯,來了!”我轉身又照了照鏡子,再一次覺得很滿意,翩然出了門。
門外,夜幕初臨,華燈已起,長長的抄手游廊上掛著的燈籠在晚風中看上去猶如兩條紅線,我扶著風纖素的手臂緩緩從下面走過,來到舉辦此次珍展的展廳前,站定了。
風纖素推開展廳大門,里面坐著的十位貴客紛紛轉頭,乍一見我,目中均露出驚艷之色。
我輕輕一笑,不經意間轉眸,卻望進一人的眼中。
那雙眼睛,如此漆黑晶亮,宛若深不見底的古井,幽幽、幽幽……是他!那個怎么看都不順眼的蕭左。
天知道他破落戶似的坐在那些衣著華貴的賓客中間,怎么還能擺出這副悠然的模樣來!
若換做是我,早羞愧的連頭也不敢抬了……我輕嗤一聲,迅速掉轉目光,高昂著頭走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