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的個子,卻有一種娉婷的姿態(tài),來的莫非是個女子?
來人到三丈外即停,不再走近。淺青色的披風(fēng)將全身上下都罩得嚴嚴實實,獨有一縷長發(fā)順著帽沿的縫隙偷偷探出來,被雨水打濕,一滴滴的往下淌水。
“阿幽,是你?”陳非臉上有著掩飾不了的驚訝。
那人慢慢的點了下頭。
“你又是為何而來?”
好一陣子沉默后,那人才道:“受人之托,來彈只曲子給你聽?!?br>
她的聲音很獨特,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竟能有那樣的聲音,別致到任何情緒自她口中說出來,都成了一種遙遠的溫存。
然后就見披風(fēng)開了一線,露出了兩只手和一個琵琶。
手,素美如玉,而琵琶卻更精雅,即使夜雨中仍不掩璀璨。
看到這個琵琶,我隱隱的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難道是碧落琵琶?一直以來,《碧落琵琶賦》和《東州大俠傳》是冷香茶寮聽客們最愛點的兩個書段。沒想到短短一天里竟讓我看見這么多傳說中的奇物——雪玉紅顏令、白墨宿帖、碧落琵琶……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纖長手指在弦上一劃,音符就如珠玉般蹦跳了出來,和著雨聲,像是融為一體,卻又可辯清晰。
——《十面埋伏》!
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 * *
雨急,風(fēng)驟,琵琶欲斷魂。
眼中所見、周遭一切都被摒棄,只剩那個女子的指尖,在弦上飛快撥動著,越來越急。
《十面埋伏》,項羽身亡。而今,又在預(yù)示什么?雪玉紅顏、白墨宿帖,碧落琵琶一一重現(xiàn)江湖,身世錯綜復(fù)雜,前方風(fēng)雨凄迷,一眼望去長路茫茫,不知通向何方。
悲觀與絕望像濕潤的水氣一樣彌漫了我的意識,當(dāng)我隱隱感覺到不對勁時,渾身上下已經(jīng)不能動彈了,只能那樣僵直的站著,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越跳越快,竟與琵琶同韻!
天籟魔音——
碧落琵琶本是催命利器,我怎疏忽大意到忘記了那音律之下,曾經(jīng)死過多少武林高手?
項王敗陣,烏江自刎,剎那瞬間,幾覺魂魄已亡。
就在那時,忽覺身子一輕,被陳非抱了起來旋轉(zhuǎn)著飄開,眼角瞥見一道寒光飛過,在墨色夜雨中燦似流星!
樂聲頓止,一切終歸平靜。
雙足落地時,手腳神奇的恢復(fù)了靈活,我扭頭看去,那個叫阿幽的女子站在風(fēng)雨之中,仿佛呆住了。她的琵琶上,一片桃葉不偏不倚的嵌在第二根弦與第三根弦之間,琵琶本是碧色,而桃葉更翠,襯得她的手映出盈盈一抹淺綠。
那就是巫桃葉么?笑忘初所說的簡聆溪曾經(jīng)用來獨步武林的暗器。
陳非放開了我,默然不語。
雨聲變得清晰起來,沒有琵琶的壓制,呈現(xiàn)出肆意的快暢。
我看見阿幽的唇角勾動了一下,似笑非笑,流淌著難以明說的尷尬,然后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聆溪,你不應(yīng)該?!?br>
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什么?我不明白。
即使經(jīng)過剛才的事,我仍無法斷定此人究竟是友是敵。她似乎對我們沒有惡意,卻在曲聲中暗藏殺機,若非陳非救我,我可能早被琵琶聲震斷了心脈。
陳非的眼睛沒有光澤。
“聆溪,你不應(yīng)該?!卑⒂挠种貜?fù)了一遍,道,“你若聽我把那曲《十面埋伏》彈完,此事也就到此為止了,可你最終還是出了手……你明明知道桃葉重出意味著什么,難道真的忘記了當(dāng)年魔宮的詛咒么?”
“我沒有辦法,我不能讓她死?!标惙亲o在我面前,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淚,酸酸的,不明就理,難訴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