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跟我說說，你現(xiàn)在哪里高就?。俊奔t老太太用舞臺上道白似的音調(diào)問我。
　　
　　“我在一家地方報紙當(dāng)編輯。”
　　
　　“那么，當(dāng)編輯之前呢？”
　　
　　“我開過鋪子，賣書，賣我喜歡的那些三十年代的舊書?！?br>　　
　　“那么，開鋪子之前呢？”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她有刨根問底的毛病。也許這些張長李短，能讓她緊張到快要破裂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吧。在這樣勾心斗角的家庭里神經(jīng)不高度緊張才怪。
　　
　　“我在師范讀書?！?br>　　
　　“唉，你該去留洋的。一匹名貴的馬，需要上好的飼料喂養(yǎng)。孩子，你受委屈了。”說著，眼圈就紅了，她跟所有登過舞臺的女演員一樣，感情豐富，而且也善于表達(dá)這種感情。無疑，這是一種天賦。
　　
　　“還好。”我在讀書的時候，同時也在一家服裝廠打工。那是個女工樂園，男人就備受歧視，整個廠區(qū)連個男茅房和男浴室都沒有，撒泡尿要跑到外面的公共廁所去。幸好，我在那一直上夜班。也就不太覺得委屈。
　　
　　“你的媳婦呢，怎么沒有一起來？”她又問。
　　
　　本來我想把我和我那妞的真實故事告訴她，可是看到她嘴角浮著的一絲疲倦的微笑，我放棄了這個念頭，就說：“她忙得很，一直在加班?！?br>　　
　　“她挺漂亮，你小子很有福氣。”她用病態(tài)似的眼睛，透過透明的視網(wǎng)膜，凝視著我。
　　
　　我很清楚她從來沒見過我的妞，所以她的口氣就顯得特別詭異，仿佛她是上帝一樣。我想說我的妞早跟一個叫吳淼的小子跑了，跑到日本去了。
　　
　　“放心吧，你的女人終究是你的女人，誰也拐不跑她，因為企圖拐騙她的那個家伙被捕入獄了?！?br>　　
　　紅老太太說的是那么肯定，不容你不信，我倒很想知道這是他們到達(dá)東京成田機場之后，還是登上國航波音747之前？
　　
　　沒等我問，她卻忙著從她的柜門里拿出了許多東西，那為孩子準(zhǔn)備的小衣服、小褥墊、小床、小玩具汽車和走馬燈。
　　
　　“這是……”
　　
　　“這是給你的孩子預(yù)備的?！奔t老太太說。我突然記起我那個曾祖母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我太驚訝了，驚訝得連做驚訝表情的時間都沒有。
　　
　　我的妞是我老師的千斤。我每個星期六都去看老師，偶而遇見也只是點點頭，屬于淡如水的那種關(guān)系。三年過后，我和她終于有了第一次的約會，在東站的一座天橋上共度了一個夜晚。對于我來說，這是初戀，假如不算在服裝廠認(rèn)識的那個大我四歲的春姐的話。
　　
　　夏季的某一天，我們一起去了北戴河海濱，海水很藍(lán)，我們天天去游泳，然后就躺在沙灘上，談了各自的理想和抱負(fù)，越談話越多，終于把談話的地點轉(zhuǎn)移到了床上。
　　
　　“原來你不是第一次?！弊鰫壑螅@是我的妞說的第一句話，如果我能夠選擇，我會把一切都解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不讓我選擇，每一次我試圖解釋的時候，她就捂著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
　　
　　這成了我們之間永遠(yuǎn)無法抹去的陰影，可是我真的很愛她，她特別的俏皮，最迷人的是她乳房，她的乳房大而白，乳頭像紅寶石般的艷麗。
　　
　　“我給好幾位孕婦接生過，”紅老太太驕傲地說，“等你媳婦臨盆的時候，接到我這來。”
　　
　　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雖然滿是問號，但還是點了點頭，“到時候，您老人家得多受累了。”
　　
　　“自家的孩子，受累也高興啊。”我竟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家人的柔情，并為此而怦然心動。
　　
　　“那花該換了。”我的視線被桌上花瓶里的一束花所吸引。陽光透過窗戶射進(jìn)來，照在花上，那花便顯得格外枯萎，花瓣和葉片大多已經(jīng)剝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