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王孫道:“子從老人家仙去后,這里已經(jīng)歷了許多代,雖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老人家,但是謝家每一代的子孫,都曾經(jīng)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做過些驚天動地的事?!?/p>
他笑了笑,接著說:“只有我,我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本不配做謝家的子孫?!?/p>
他笑得還是那么平靜,那么恬適:“就因為我知道自己平凡無能,所以我反而能亨受一種平凡安靜的生活?!?/p>
而謝曉峰生來不平凡,并且他知道自己不平凡,一定負(fù)有某種重大的使命,因此他從小就自覺地文武兼修,他的天才使他很快達到了江湖的巔峰。
“天上地下,只有這樣獨一無二的一個人,獨一無二的一把劍,只有他的劍法才真是獨步古今,天下無雙?!?/p>
但是,就在他到達巔峰之后(三十歲后),他遭遇平生最大的難題——內(nèi)心的難題。為了尋求解決之道,他在家里擺下了自己的靈床,自己則變身為“沒用的阿吉”,放棄了武功,混跡于江湖的最底層,饑寒交迫,逆來順受。這是逃避,也是救贖。而逃避和救贖,都只是內(nèi)心掙扎的外化和對道路的探尋。
然而苦行的道路也難以與世無爭。為了老苗子和娃娃,“沒用的阿吉”只有出手,而他一出手,就變回了三少爺了。此時的問題是:
究竟誰更快樂?
是阿吉?
還是謝曉峰?
在此后的江湖路上,謝曉峰在愛恨情仇的煎熬中,在生與死的剃刀邊緣,繼續(xù)著對道路的尋求。`第一次的領(lǐng)悟,是在他和鐵開誠死里逃生后的一番對答中。他告訴鐵開誠,在他自知必死的那一瞬間,想到的卻不是親人和往事,而是那一劍——第十四劍:
謝曉峰道:“本來我的確沒把握能破那一劍,可是在那一瞬間,我心里卻好像忽然有道閃電擊過,那一劍本來雖然的確是無堅不摧無懈可擊,可是被這道閃電一擊,立刻就變了?!?/p>
鐵開誠道:“變得怎么樣?”
謝曉峰道:“變得很可笑?!?/p>
第二次的領(lǐng)悟是在他身中劇毒坐以待斃時與簡傳學(xué)的一番對答:
簡傳學(xué)慢慢接著道:“因為我知道你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認(rèn)輸?shù)?,因為謝家的三少爺只要還活著,就絕不能敗在別人的劍下?!?/p>
謝曉峰沉思著,終于慢慢地笑了笑,道:“你說的不錯,我可以死,卻絕不能敗在別人的劍下。”
他遙望遠方,長長吐口氣,道:“因為我是謝曉峰?!?/p>
第三次領(lǐng)悟,是在他和燕十三生死決戰(zhàn)后。當(dāng)燕十三使出“奪命十五劍”時,謝曉峰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然而:
他沒有殺謝曉峰,卻殺死了自己。
可是在劍鋒割斷他咽喉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里已不再有恐懼。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而透明。
充滿了幸福和平靜。
守著燕十三的尸體,在漫漫長夜中,謝曉峰思考著燕十三為什么這么做。當(dāng)晨曦來臨時,風(fēng)吹樹葉,陽光跳動不停,又仿佛是那一劍神奇的震動。
謝曉峰疲憊失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忽然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這個歷程就像是“見山還是山 ,見水還是水”的寓言。這個歷程終于遇合大道。最后的認(rèn)識出自鐵開誠之口:
“只要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p>
所以,雖然謝王孫知道他的苦痛,卻無法替代他解決。三少爺?shù)穆?,只能他自己去走。只有他自己能讓自己解脫。父的恩寵和父的考驗都只能獨自承受,就像人們世代相傳的圣子耶蘇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