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們都不做聲，他們駐扎在燕子博就是守塔，棄守而逃按軍法是死罪。戴禮庭左右看看，點點頭：“也是，這個是正經(jīng)軍務(wù)，不是平常吹牛吵鬧，那便我說吧。”他咽了口唾沫，“按說有敵軍攻打，我們原是該守塔的。不過大家也明白，這其實不是守不守的事兒，是守不守得住的事兒。咱們加在一塊兒，就算算上受傷的羅麻子也才六個人。不是我說啥，燕子博上的兵打漁種地都拿手，要說打仗……”
　　
　　海虎用力點頭。那時候他跟著戴禮庭往里沖，好在三個赤旅兵士都被弩箭射倒了。若是有個疏漏的反擊，那么窄的通道根本沒法躲避，就算能殺了赤旅自己身上也得多個窟窿。事情完了，海虎回想起來才覺得害怕，這時候大聲附和說：“咱們殺了這幾個赤旅的兵是走了狗屎運，要真有百來人正經(jīng)沖上來……我們守什么呀？早成肉餡了。”
　　
　　在戴禮庭而言，雖然以往不曾公開說過，其實他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守塔”的事情。跟多洛溪不同，他一向認為，七個城守駐扎在燕子博不過是一種姿態(tài)，若真有人來攻打，那也就說明這個姿態(tài)已經(jīng)失效了。如此一來，守塔還有什么意義？那自然是可以放棄的。戴禮庭清清嗓子，說：“?；⒄f得不錯……”正要說個決定，忽然被谷生榮打斷：“要是我們棄塔逃走，回到青石那可是要殺頭的?！贝鞫Y庭忍不住把嘴一張，險些罵出聲來。不知道谷生榮是真傻還是假傻，就算他是這些兵中最膽小的一個，也不該在這當(dāng)口談那么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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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萬青也點頭：“沒聽羅麻子說么？青石給圍了，就是咱們想回也回不去??！”他搖搖頭，“等咱們能回去的時候，只怕青石都已經(jīng)不在了?！边@話說出來，城守們的臉上都有些僵硬。
　　
　　這兩年燮軍連戰(zhàn)皆捷，在宛州也是好大名聲，只是人人說起來都是談虎色變。燮軍最為人詬病的一點就是軍紀。燮王姬野連年興兵征伐，這樣打仗燮國那樣的窮地方怎么供養(yǎng)得起？是以姬野不循舊制，搞了一個“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名頭，燮軍所過之處，糧食財帛是留不下來的，壯年男子也要拉了去當(dāng)兵，攻城掠地的時候還往往以搶掠來鼓舞士氣。打了幾年仗，燮軍傷亡也不小，可是軍隊居然越打越大，也算是東陸的一樁奇聞。傳聞里姬野的父親還死在青石。這幾樁加起來，青石城要是破了只怕就要成為鬼城，哪里還會有人記得對燕子博這幾個小小的城守執(zhí)行軍法？
　　
　　這樣算起來，棄守燕子博其實是保命求生的上佳選擇。
　　
　　“就算真要說責(zé)任，”戴禮庭冷冷一笑，“是我下令棄守，追究起來那也是我一個人的責(zé)任?！彼竺途椎姆较蜷L出了一口氣，“可戰(zhàn)則戰(zhàn)，不可戰(zhàn)即走，若是拘泥于軍令，還不知道這世上要多死多少人。我也算見過打仗殺人了。嘿嘿，要是活不過今天，其他都是白說！就這樣吧，我的命令，都走，馬上走！”
　　
　　城守們松了一口氣，正要起身，卻聽見蘭子詠堅決地說：“走不得。”這一下眾人都愣住了，蘭子詠以往是最不肯拿主意的人，誰說什么他都說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會站出來反對。
　　
　　戴禮庭心中沉了一下，問道：“怎么走不得？”
　　
　　蘭子詠說：“若是走了，這燈塔怎么辦？”
　　
　　?；⑴溃骸笆裁丛趺崔k？咱們在博上呆了那么久，日日點這航燈，從來不曾刮過一塊指甲蓋大的鯨脂去點油燈，對得起他們了吧？一桶鯨脂要二十個金銖，我攢十年的餉錢也不過買一桶，難道要我為這點錢給青石城里哪個老爺?shù)墓种饕赓u命么？”
　　
　　蘭子詠搖頭說：“不對！咱們守這燕子博的航燈，不是為著每個月那么點餉錢黃黍，也不是為著哪位老爺?shù)钠嫠脊窒?，是為著海上的行船人的性命。今天還要添一條，為著青石城里十萬人能吃飽肚子，為著他們能守住青石不叫燮狗橫行！”
　　
　　戴禮庭深深凝望著蘭子詠，右手握住了刀柄：“蘭子詠，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