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六點,媽媽坐在桌邊包餃子,余周周打開電視機看動畫片。
“今天凍壞了吧,走了那么遠的路?!?/p>
“沒?!彼龘u頭。她自己都想不起來那一路是怎么走過去的,一點都不疲憊,腦海中只有兩只兔子的大板牙。
媽媽并不知道她的女兒為了自己而放棄了做女王的機會,面對榮華富貴巋然不動。
“最近這附近太不安全了,要不然也不會大冬天的讓你跟著我東跑西顛,周周對不起,”媽媽拇指食指一齊捏合著餃子的圍裙邊,眼圈又有點紅了,“這附近根本也沒有托兒所,當年要是能上省政府幼兒園就好了。”
每次一提到省政府幼兒園,余周周就很難為情也很自責。記得當時幼兒園招生,媽媽領(lǐng)著她過去,很多很多的家長和小朋友排著隊去見負責招生的三位阿姨,輪到她的時候,一個圓臉阿姨問她,小朋友,有什么特長???
特長?
就是你都會些什么啊?
余周周淡定地想了一會兒,她剛才聽到好幾個女孩子表演唱歌跳舞了,唱歌倒是可以,跳舞她實在做不來,不過那些才藝都太普通了,她想做些特別的。
“我會武術(shù)。”
媽媽還愣著呢,就看到自己的女兒已經(jīng)蹲著馬步揮舞雙手“嘿!”“哈!”地對著人家老師出手了……
后來自然沒有被錄取。一代女俠余周周自此退隱江湖,深以為恥。
其實她并不知道,這些所謂的“面試”都只是走過場,真正的面試看的是家長的背景和禮金,她被刷掉并不是因為面試的老師看不上她的武藝。
對于這件事,余周周和她的媽媽因為不同的心思而各自愧疚。之是余周周并不覺得很遺憾,雖然路過幼兒園看到那些院子里漂亮的小滑梯,還有漂亮的小孩子們,坐在彩色的小桌前比賽誰吃飯吃得又快又多,她也不是不羨慕。但是一旦聽說幼兒園里的小孩兒每天中午必須強制午睡,她就慶幸不已。
只是她不知道,有次媽媽帶著她去某個工廠的宿舍上門做推拿,她抱著人家廠房里的流浪貓窩在鍋爐邊睡得很香,而媽媽卻看著熟睡的她,想到?jīng)]有本事讓她上一個好些的幼兒園,愧疚地哭到哽咽。
許多年后,當她長大了,她所記得的,卻是身為女戰(zhàn)士的自己與圣獸坐騎(那只貓)在惡魔火山(鍋爐)與大BOSS搏斗的情景。那一切都是快樂的,絲毫沒有艱辛的印跡。
對于幼年的余周周來說,生活從來都不是辛苦的。漫長的路途,風(fēng)雪,驕陽,這些都能夠被幻化成某種神奇的背景,而她早已脫離了真實的世界,以某種特別的身份,活在另一個國度。
幻想是她的AT力場。她生活在別處,一個瑰麗精彩的“別處”,什么都無法傷害到她。
哪怕有時候會遇到鄙夷侮辱的目光——比如那次路過漂亮的樂器行,媽媽指著一架白色鋼琴問價錢,而服務(wù)員則用赤裸裸的目光將母女倆從頭到腳打量了個徹底,冷笑著報出了一個讓人畏懼的價格——余周周也可以將女服務(wù)員的臉牢牢記住,然后把她的面皮掛在大魔王的臉上,提起希亞之劍將她打個落花流水。
然后安然坐在桌邊,將它想象成漂亮的白色三角鋼琴,輕抬雙手,學(xué)著電視上的理查德克萊德曼,用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胡亂地敲著桌子邊,最后站起身,提起根本不存在的裙角,微微屈膝,笑容完美。
余周周很快樂。
只是偶爾也會覺得寂寞,有時候格里格里公爵和克里克里子爵也不講話,雅典娜與星矢一同沉默,三眼神童連嘴巴都被貼上了十字膠布,她的想象力也有失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