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父親的死狀很慘。你可以去看看十五年前《堪薩斯時報》社會版。手指腳趾全沒了,死于失血性休克?!?/p>
“白蘭度!你給我閉嘴!”李鷺在地上掙扎著,奮力地想要爬起來制止他說下去,那是一段不能讓人觸及的過去。就算是對最信任的“白蘭度老師”,她也只是略略談及對毒品的憎惡,可是白蘭度卻將一切查得一清二楚。
白蘭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抬頭望著天空。那里不斷灑下閃爍著灰光的雨線,很細很輕,也很冰冷,落在地上形成了洗之不凈的泥污。
“你總是這么固執(zhí)己見,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白蘭度手指很冷地交握在一起,“致幻藥劑之所以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是因為它能帶來快樂,它讓對世界絕望的人們重新獲得絕頂的快感,它讓窮困的農夫們從中獲取維生的報酬。這個世界上每樣事物都有好有壞,為什么你總只看見它不好的地方,卻不能寬容地去發(fā)現它美妙的地方呢?”
“原來這就是你的想法?我居然還天真地以為你是被他們脅迫才同流合污的?!?/p>
“脅迫?”瑪麗插進話來。她連連搖頭,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是阿基斯家族下一代的接班人哪!誰敢脅迫他‘同流合污’?”
李鷺咬住嘴唇,她面無人色,不再說話。
白蘭度還在努力地勸說,想要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跟我一起走吧,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美國,我會讓你看到人間的伊甸園,你不知道,罌粟農莊里的花海是多么壯觀,它美麗得讓人想掉淚。”
“是被毒氣熏得想掉淚吧?!崩铤樌湫χ?,盡管地面很冰冷,但并不妨礙她熊熊燃燒的怒火。
白蘭度倒退了兩步,清澈的眸子里閃爍著被傷害的水光,長而卷曲的睫毛扇了又扇。他沉默了許久,最后說:“瑪麗,你說得對,我總要做出選擇。”
他逐漸冷酷了起來,下定決心,不復瑟縮,從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隨身攜帶的兩毫升注射器,還有一個中指大小的鋼化玻璃容器,里面裝了一種灰黃色的混濁液體。
“Vera,我和你說說自己的故事吧?!辈坏壤铤樆貞^續(xù)道,“我十二歲的時候從多維貢來到美國,立志要進入藥學研究領域,為的就是能配置出比海洛因還要偉大的致幻藥,令人愉悅,容易致癮,無法戒除,而且能夠強身健體?!卑滋m度把容器打開,用注射器抽出一毫升的液體。
李鷺大概猜想到了他將要做的事,臉色變得蒼白。
“這是我三年前獲得的原始試驗溶液,可惜還不算成功,它對腦神經的傷害是絕對的。三年了,沒有哪個試驗體能夠存活,這個原始試驗溶液根本不是我所想要的致幻藥,而是純正的殺人毒藥?!?/p>
“不過現在我已經成功了,這種溶液用石灰水提純,再配置一些必需的生物堿,就會是很棒的迷幻藥。我們給它命名為Hell Drop,比海洛因還難戒除的藥物——可惜我今天只帶了原始試驗溶液?!?白蘭度琥珀色澄澈的眼眸里閃爍著愉悅——求知的愉悅、在事業(yè)上有所進取的愉悅。他盯緊手中的針管,將里面的空氣推出,“你有兩個選擇,把它注射進壓著你的男人身上,或是你自己接受它,然后最慢半分鐘之內就會斷氣?!?/p>
瑪麗欣喜地說:“白蘭度少爺,您終于下定決心了!”
白蘭度回頭給她一個溫柔的笑:“你說得對,伴侶和事業(yè)有時候是有沖突的,我總要做出選擇。你比我還要早就發(fā)現了感情的危險性,不愧是我最信任的助手?!?/p>
他向李鷺走去,蹲下身,把針管送到李鷺眼前:“你來選擇吧,是成為殺人的兇手,還是成為被兇手所殺的人?”
李鷺看著這個男人,他漂亮、優(yōu)雅,像是微風吹拂般和藹可親,誰知道卻也如罌粟花般能夠產生劇毒且無法擺脫。壓著她的黑人的手在顫抖,顯然很害怕她會選擇把毒品注入他的身體內,可是又不敢松手。
白蘭度?阿基斯,看來是個具有無上權威的人。
她很害怕,但最后還是搖頭:“可我還是無法接受?!?/p>
“你真是個大笨蛋?!卑滋m度傷心地說。他低下頭,在她被泥污弄臟的額頭上輕輕地吻著,然后又溫柔地幫她將掙扎中弄亂的短發(fā)撫順。
“你是個混蛋?!崩铤橀]上眼,兩滴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其實我很喜歡你,白蘭度老師?!?/p>
“我知道。”白蘭度跪在了泥濘里,“睜開眼睛,我總不能到最后還騙你?!?/p>
李鷺傷心地睜開眼睛,白蘭度跪在她面前,手指上拈著什么透明的東西,而眼眸則變成了濃艷的深綠色。
“綠色……我認識你的四年里,你一直都戴著有色隱形眼鏡?”
“嗯?!?/p>
“白蘭度,你真是……混蛋!”
“是啊,我是大混蛋,你是笨蛋?!卑滋m度一邊說著,一邊把針頭扎進李鷺的脖子里。
“就算下地獄,我也絕不會原諒你?!?/p>
“我知道,好好睡吧。”
白蘭度說這句話的時候,被壓趴在地上的他曾經的學生已經沒了動靜。
她的眼睛圓睜,脖子僵硬地扭轉著,努力地要看到天空的樣子。
白蘭度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去。
那是一片陰霾的、飄落細雨的天空。
他很傷心,瑪麗從后面抱住他,安慰地拍撫他的胸膛。
“瑪麗,我從來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為什么她不贊同我的事業(yè)?”白蘭度喃喃地說。
“不要緊,我們回家,忘掉這一切。再過半個月,就到罌粟開花的季節(jié)了?!?/p>
“我知道,我們回家吧,離開這個討厭的國家。”
瑪麗松了一口氣,問:“那這孩子怎么辦?”
“就讓她呆在這里吧,警察會給她找墓地的?!卑滋m度說,“我們回家,忘記這一切?!?/p>
深巷里,人陸續(xù)走出,然后終于變得空曠無聲。
冰冷的雨滴淋下,讓留在泥濘里的身體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