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天從寧康返回省城后,他很想見一見省委書記章志純,想聽一聽他對自己工作的指示,但他被省委書記的秘書客氣地擋駕了。那位戴著眼鏡很斯文的年輕秘書說章書記時間安排得很緊,暫且抽不出時間與他談話,并說章書記有過交代,請他盡快到任,盡快熟悉情況,盡快把寧康的工作拿到手上。如果有必要,章書記會隨時叫他來匯報工作。省委組織部也催促他盡快成行,組織部與他商定,后天由一位副部長把他送到寧康并宣布省委的任命。
說實話,寧康一行,使江云天本來很清晰的頭腦竟變得模糊起來。長期工作在高層機關(guān),使他養(yǎng)成了按指示行事而不越雷池一步的習慣?,F(xiàn)在讓他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獨當一面,江云天心里的確有些發(fā)虛。到寧康去的頭三腳應(yīng)該怎樣踢?他需要認真地思考一番。
江云天懷著有些悵惘的心情從省委那座高聳入云的大樓里走出來。省委大院里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等他回到招待所,時間已是傍晚六點多鐘。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便仰臥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陷入沉思。他回憶起省委組織部緒部長與他的談話,又想起他的老同學陳少峰對他不厭其煩的忠告。他弄不清楚老同學的忠告與緒部長的談話有沒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假定有,他就不能不認真對待。想到這里,不知怎么就使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盡快介入的亢奮和渴望。但他知道,這種亢奮和渴望的情緒不一定是好事。亢奮就容易沖動,而渴望就有可能不辨清濁而盲目狂飲,他不能不警惕。
他想,一定要心境平和地走到寧康去,不帶任何框框,不帶任何偏見。要用自己的眼睛觀察,要用自己的頭腦思考和判斷。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江云天的沉思,他猜想這個電話是他遠在京城的妻子打來的。妻子路菲是京城小有名氣的作家。作家特有的追求新奇的浪漫情懷,使她對丈夫走出國務(wù)院,到西部開拓新的生活領(lǐng)域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熱情。她說等江云天安頓下來,她也要到西部去。她說京城的嘈雜、擁擠和虛華使她感到乏味、厭倦和麻木,她需要到一個民風淳樸的地方去尋找全新的感覺。
江云天坐在沙發(fā)上拿起電話。
“喂!你好嗎?”
聽筒里傳來的不是妻子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您是江云天江書記嗎?”那男聲顯得很渾厚。
“我是江云天,你是那位呀?”江云天感到奇怪,因為在這座城市里,他沒有親朋故舊。
那男聲說:“我嗎?我姓吳,口天吳,是您的新朋友。聽說您不日將到寧康赴任,鄙人特意設(shè)宴為你餞行,我想您不會拒絕吧?!?/p>
剎那間,江云天的腦際閃過許多念頭。他想此人一定與寧康有關(guān),大概有什么事有求于我,或者……不!我現(xiàn)在還與寧康沒有任何利害關(guān)系,不會有人找我的麻煩,大概也不會有人在我身上打什么壞主意。但不管什么原因,江云天都不愿意在這樣一個時間接觸任何一個與寧康有關(guān)的人,他知道官場上的忌諱。
“謝謝你,”江云天有些冷淡地回答,“你我素不相識,餞行不敢當,如果僅僅為了此事那就恕不從命了。如果你還有別的事,等我到寧康以后歡迎晤談?!?/p>
“江書記,”對方并不罷休,“您在本地無親無故,這就意味著你沒有根基。廣交朋友大概沒有壞處。常言說得好,‘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說不定今后我們打交道的時間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