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相思寸灰(6)

跳舞的曼珠沙華 作者:郭丹


“你在警告我?”我揚(yáng)起頭,凝望著他。

“不,我并不敢,”戚安期的笑容好像面具,遮住了他心中真正所想,“我不曾警告任何一個(gè)女子——尤其是聰明的女子,哪聽得進(jìn)別人的勸告呢?自恃聰明的人一生都在走捷徑,然而捷徑危險(xiǎn)泥濘,又往往依傍懸崖。這就好比沒有任何經(jīng)驗(yàn)的人下場與狂牛角力一樣,也許用巧勁斗贏幾個(gè)回合不成問題,但時(shí)間一長,稍有閃失,便終會撞得個(gè)肚破腸流、死于非命——”

安期的話是對的,但我們究竟還是無法避免,像看不相干的電視劇本那樣,眼睜睜看著自己往這條路上走。可是,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錯(cuò)了?是感情還是命運(yùn)?亦或根本就是人性的弱點(diǎn)?

四周寂靜如許,我聽見我的淚一滴滴落在石板上,一聲聲“叮、叮、?!?,仿佛是些細(xì)小的破碎聲,疼痛而微弱。

戚安期心軟地替我拭淚,拭著拭著我突然撲進(jìn)他的懷里,不能自抑地嗚咽起來,讓我的淚滲進(jìn)他的心底,把我的悲傷傳給他。

他擁緊我,一下一下拍著我的后背,如保姆安慰受傷的幼童——這般的肌膚相親,卻只覺得明凈。

“聰明人輕率,容易自取滅亡。愚拙的人反而小心翼翼,終換得些安穩(wěn)——所以聰明未必是好事,古人說‘女人無才便是德’,不是沒有道理的?!卑财谶€在低低勸慰。

難道我沒有良知?難道我不曾愛過翩翩,就像愛自己的手足?為了桑子明,我們已互相失去過彼此,難道我還能擔(dān)負(fù)一次背叛她的危機(jī)?我們曾在佛前許下重愿,事事都要共享!

難道佛在同我們開玩笑么?他讓我們共享的,偏偏就是最不能共享的!那一定不是悲天憫人的佛,那是執(zhí)拗善妒的阿修羅——難道被那老僧說中了:我們的守護(hù)神,偏偏就是阿修羅?

見我不做聲,戚安期輕嘆一口氣,“其實(shí)我也理解,每個(gè)人都不過想維持現(xiàn)狀而已,你也是,我也是,翩翩也是——比如北極冰川溶化,未必對大家沒有好處,但是人們還是恐懼,一旦現(xiàn)狀被改變,我們要多大的心理來調(diào)試這一切!”

戚安期替我拂去額前一縷汗?jié)竦挠装l(fā),遞一杯香檳酒過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為你的美麗所震驚:玲瓏綽約的五官,略略憂傷的大眼睛,眼神似水如煙,難以言說難以捉摸……我在想,是什么讓她滿懷憂傷呢——原來不過是個(gè)男人,一個(gè)如此平常的男人?!?/p>

“你不了解,他并不是一個(gè)平常的男人——”我忍不住爭辯,像面對譚晉玄那樣堅(jiān)決。

“我當(dāng)然不了解,可是你又了解多少?”戚安期帶著戲弄的眼神,“戀愛中的男人都被美化成王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籍愛之名——那他接近翩翩是為什么?翩翩刁鉆古怪、難以討好,雖容貌與你有相似之處,但高下還是一目了然,唯一強(qiáng)過你的,不過是比較懂得投胎!藍(lán)劍跟她在一起,糾纏不清,不見得是為了愛吧?——他果然是個(gè)不平常的男人!”

他頓一下,眼睛輕蔑地一閃,仿佛暮色初合,天邊第一顆星,“女子便都是這般盲目,無條件的容忍,無原則的包涵,不信他會變心,憐惜他的失察,忘記他所有不好——不,是不舍得承認(rèn)他不好!”

最后一句話的尾音拖得很長,我覺得被侮辱,于是決定不作聲,大口大口地咽下香檳。

做女人便是這樣,若愛,便是一世界的男人追捧你;若不愛,便是一世界的男人排揎你——戚安期到底不是譚晉玄,他才沒有必要忍受我的乖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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