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藍(lán)劍,他痛下決心對我說,“湘裙,我記得你的每一點好處,但那是從前的事了……”
我點點頭,人生多么奇妙,就在那天,他準(zhǔn)備離開我,就在那天,我發(fā)覺自己愛上他。
我小時候最喜歡看的動畫片是《恐龍?zhí)丶笨巳枴?,?zhàn)士克塞從人間大炮里飛出來,大喝一聲:“克塞前來拜訪!”然后揮舞手臂劃一個圈兒,“時間停止運行!”于是一切都靜止。時間不再流逝,我們無需成長。
多年前的譚晉玄劍眉星目,干凈正直如不染塵的蓮花:他時而認(rèn)真懇切,“我就是葉翩翩要介紹給你的人!”時而害羞落寞,“那天在池塘邊我就已經(jīng)注意了你……”時而痛心疾首,“湘裙你是否快樂?”時而義憤填膺,“薄命憐卿甘作妾。”是他告訴我:“你當(dāng)然可以很有尊嚴(yán)地愛!”是他許諾我:“只要是我能給的,我一定盡力給!”
但是現(xiàn)在都淡若煙塵了,過往的歲月和他的聲音一起在我心上劃過——他稚氣的笑臉,他清脆的童音,他年少迷茫的眼神,他漫步雪中的無言,他細(xì)致綿長的愛——我的心忽然痛得無法自己。
我站在樓梯上,天窗里透出漸暗的夕陽,云霞點滴隱去,新月慢慢清晰,背景色換成孔雀藍(lán)。廊燈還沒有亮,他的表情在我眼里冰冷而模糊——仿佛我們站在碎裂的地殼上,隨著海潮的沖擊擴(kuò)大著距離——晉玄,這就是我們命運的軌跡嗎?幾乎密不可分,卻終究行同陌路。
“那么,”我竭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我該走了。”
“湘裙,你是否愿意聽我說幾句?”沉默很久譚晉玄突然出聲,并且拉上門,攔在我的身畔。
“好的!請說!”我略微吃驚,但仍保持平靜——那樣的平靜,不是因為沒有遺憾,只是清楚的知道,已經(jīng)落入命運的網(wǎng)中,反抗只會毀滅得更快。
“上次,我問你,是否愿意和我一道走,不是在開玩笑?!彼麑W⒌囟⒅遥劬﹂W爍著耀眼的光芒——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從來都是一個耀眼的人,“我要被公司派到土耳其去,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我壓根看不到今后的方向?!?/p>
我鼻子一酸——上次,他想帶我走,可是一刻鐘前,我也想向他表白:讓他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為有了他,錐心刺骨的痛就可以減輕一點,深徹肺腑的冷就可以溫暖一點,凄迷幽深的路就可以明亮一點——天大的諷刺不是么?
但是我不給自己感情泛濫的機(jī)會,示意他繼續(xù)下去,“所以?”
他怔了怔,下了很大決心般一口氣說完,“索非亞她愛我有一段時間了,一開始我不愿接受,現(xiàn)在慢慢發(fā)現(xiàn)她的好處:她很真實,沒有心機(jī),在一起不會累,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有需要的一切!”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我只覺得空洞——明明很近,又仿佛很遠(yuǎn),飄游浮蕩,只一倏忽,又拉近了,簡直像在耳下吵嚷——他和索非亞——原來是索非亞——那個不說不笑的英國淑女。
可是當(dāng)年是誰在鄙夷藍(lán)劍?說他是個不擇手段的野心家?天越發(fā)高了,只覺得空氣冰寒,像是瑞士軍刀的尖口,嗤啦一聲就將人撕裂開來。周圍都是風(fēng),冷冰冰全撲打在身上,我仍聽得見藍(lán)劍那比冰還冷的聲音,“這次是我的機(jī)會,湘裙,不見得我就要庸碌一生!”
然而晉玄還在說:“我打算娶她——她會是個好妻子,而我,也會成為一個好丈夫。湘裙,我對不起你——希望我們,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