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說：“船工呢?覺悟高不高?情況熟不熟?”

李搖頭：“不用提了!這里的貧農(nóng)覺悟還不如咱們老解放區(qū)的地主呢!沒辦法，軍委命令咱們務必10月1號解放金門，今天已經(jīng)22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都成立半個月了!月底打不下來，年底咱倆還回不了家啦!”李三魁又搖頭：“船工都是動員來的?！?/p>

王嘆氣，說別再像過長江的時候，咱們那個船老大讓槍炮嚇得盲哭．死活要往回搖。

李三魁哈地笑出來，過長江的時候，他們船上的船工嚇得抱不住槳，沒辦法，李三魁把個手榴彈塞在他合不攏的嘴巴里，大叫：你搖不搖?你不往前搖我拉弦啦!船老大嘴里含著顆手榴彈——船就這么著過的長江。

王就問：“咱倆的相片呢?”

李吞吞吐吐。

其實那天營長來實際上是特意為了送照片，照片是福州的新兵小林給照的。為了照這張照片，教導員還一橫心在街上買了雙雨靴，那雨靴亮光光的，穿著照相比馬靴還搶眼，照片上的教導員看起來像個大官，而旁邊全身披掛槍支彈藥手里還端挺機關槍的營長怎么看都像他的保鏢警衛(wèi)員。

李三魁摸了半天口袋才說：“這里呢!照壞了，照片上那人不像我，打完了金門，咱另照一張，這張不能寄家里，不像!”

又說：“小林這照了些啥?你看他把俺給照的……他還想火線入黨呢!他才革命了幾天啊，他就想入黨?我看打金門，他不能上!”

教導員說：“他是本地人，情況熟悉，可以上嘛。這照片我看還不賴嘛!”

營長悶著頭：“不能上就不能上，他叔在臺灣呢，你說他能上?”

那時候福建人在臺灣的很多，小林有這么個在臺灣的叔叔，打金門就真沒讓他上。

王本利又問：“什么時候出發(fā)?”

李三魁說：“天黑還早呢，急個啥!”又說，“這照片咱倆一人一張，將來就是陰曹地府，咱們哥倆憑這個當暗號，也認不錯人!”

王本利端詳著照片挺得意，說：“是了，陰曹地府咱倆也認不錯?！?/p>

李三魁說完就站起來。他來看把兄弟的時候懷里就揣著總攻擊的命令，剛才磨磨蹭蹭是怕把命令給掏出來——李三魁是農(nóng)民，他在把兄弟跟前留著心眼呢。

一出門李三魁騎馬直奔海邊，不到20分鐘就上了船。

他把王本利給騙了。當王本利招呼人抬他上船的時候，李三魁已經(jīng)和千軍萬馬消逝在茫茫?？罩辛?。

這千軍萬馬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精銳中的精銳，是橫掃大半個中國的鐵軍。

也許正因為是鐵軍，所以，盡管在金門總攻擊命令下達后，部隊連渡海決戰(zhàn)的船還沒湊齊，盡管攻擊部隊精簡了再精簡，但是大批作戰(zhàn)部隊還是無船可上，盡管臨時招募的水手沒有分配到船，誰都不認識誰，但是，部隊上下還是士氣高昂。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jīng)成立了，這是對敵人的最后一戰(zhàn)，打完了，就可以天下太平，打完了，就可以馬放南山男耕女織了。

1949年10月24日凌晨，當王本利被撕破夜幕的槍炮聲從昏迷中喚醒，他能抓著的兵就只一個小林了。小林端著一副碗筷說：“教導員，這是營長臨走留給你的……”

老王一看就呆了，說：“給我這個干什么，給了我這他用什么吃飯，拿手抓啊!”

小林木木地道：“營長說他以后……以后用不著了……”

老王血一下子就噴到了腦門子，說：“抬我!抬我!……快上船!”

小林說：“教導員，哪還有船啊!葉司令員如今為了找不著船想槍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