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能有什么古怪?”頗懂京戲的陳婉馨說雖如此說,眼睛卻始終盯著戲臺子上的演員和道具,頗是明察秋毫的樣子。
這陳婉馨非是別人,正是章五岳生身之母的同胞五妹。章五岳把天捅漏了都不在乎的性格,一搞就搞得滿城風雨,經常會惹得老爺子大動肝火……好在,聰明靈慧的陳婉馨和貼心如己的金鳳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替他打著掩護,除了少數如養(yǎng)志中學方維義之流、章五岳未來的岳丈——劉亞男的父親劉國銘等章遠成極信賴之人外,龍海的警察與日本人到現(xiàn)在仍不知道,那行蹤飄忽的鬼見愁,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更不知道章家有這么一幫殺傷力奇大的殺寇隊。
戲園外,已濃黑的看不清人影了,倒是與戲園毗臨的租界碼頭一帶的洋房,處處透著異國情調的燈光。碼頭下的靈芝灣恬靜地像一個少女一樣在海水的輕拍中趴臥著。海灣所環(huán)抱的靈芝山上,高高低低的錯落著美、英、法、德等各式樣的西洋建筑。洋樓里,金發(fā)碧眼的洋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舉杯小酌,或憑窗遠眺,談笑自若。他們好像并沒有感覺到這片被殖民過多年的土地上的人們對入侵者那不可遏止的憤怒……
天上尚有一彎半月,戲園的四角掛著氣死風燈,影影綽綽的老桃樹下是各色的看戲人。
這里是租界區(qū)外龍海有閑和無閑階級的第一聚居勝地。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只要懂點戲的,皆以到西戲園子看戲最為愜意。
人頭攢動中,一個矯健的身影從戲園的內通道,迅速地沖著章雷震所經的這道后臺通廊這邊走來。
章雷震的心忽然“嘭嘭”跳了起來……呀……亞男,從小過家家就做了夫妻的亞男回來了……對面的在戲園后臺通廊走著的——劉亞男……(這才是五岳爺爺隱藏的最深的秘密,這個秘密,五岳爺爺一直藏到了戰(zhàn)神式的歸天,也從未跟人提起,這中間到底是怎么樣的曲折……為什么所有的章家后人都皆緘其口……亞男奶奶,我為什么從未見過亞男奶奶……)
章雷震以他所不能控制的激動,言道:“亞男,你從香港回來,也不給我們打聲招呼,你……”
“我們兩年多沒見了……你還好吧?”劉亞男笑著走近了,伸手要去扯章雷震的上衣,“來……我看看你身上又添了多少傷痕?”
章雷震笑著躲開了。
“你們把夏目佐言都炸得支離破碎了,轟動了華北五省兩市,甚至連蔣介石都頗為嘉許地在一次宴會上跟她的宋夫人說,‘龍海那個有勇有謀的鬼見愁,正堪為日本人之克星,軍人之楷模也’。”
“看看看,一見上面兒,組織的紀律都忘了,有話到包廂說,這里可是耳目眾多?!眱晌粌尚o猜之少時同伴剛對上一句重逢的情話,卻見著一套空軍飛行員裝束的沈翰祥攀著那木格的桿,一個引體倒翻,到了二人中間。
沈翰祥是駕著前蘇聯(lián)造的P5飛機剛從新疆飛回來的。三人連笑帶鬧地進了戲園包廂……少時的兩個人的青梅竹馬,變成了三個人的童年無忌。
(怪不得金鳳奶奶那么刻意地維護著他和爺爺的百年日子,原來,他們的并肩同依并不是一帆風順……爺爺那天馬行空的草書日記,少有的大段地記著他跟亞男奶奶在戲園的這次相逢,還記了一些他與沈翰祥、亞男奶奶在學堂里偷教書先生戒尺的“童年大事”……我這才知道,金鳳奶奶在那個浴血的年代,只能奉陪丫頭之職,五岳爺爺真正鐘情之人乃是這位被人稱為紅鷹一號的001,一個隱藏在敵人心臟里的資深國際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