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你看到啥吧?”
“我聽到他們指唐嘉鵬及吳玉蓀。話說完就將車門開著,一面踏著引擎。其時,忽聞槍聲密如連珠,噼啪不斷,我頭上也飛來一顆。我嚇極,將頭低著,聽聞人聲嘈雜,說打死人了。我抬頭看見我主人正將右足要跨上車,就倒下來,遍身血污。我知道不好,急忙將其身體拖上汽車。但由于兇手拿著槍追到了車邊圍轟。我一時嚇昏,經(jīng)主人朋友叫醒,方將車開駛至寶隆醫(yī)院。在車內(nèi)尚聞有吁喘聲,到醫(yī)院時已氣絕這段話,源于徐阿榮在法租界巡捕偵訊時的存檔材料。?!?/p>
“兇手的面孔,你看到了吧?”
“當時,大世界門口,人非常多,我在車中坐著,又被槍聲嚇昏,故未看清。”這段話,引自于上述同一材料。
“你,你就一點也沒看見?”
“不用說面孔,就連長得啥樣子,我都沒看見。”
“是嗎?”
“我不敢亂說的!”
唐李氏沉默了一會兒,就對徐阿榮說:“好了,你,你去吧!”
“噢?!毙彀s應(yīng)了一聲,又說,“太太,我走了。要用車,盡管叫阿奎來喊一聲?!?/p>
“去吧去吧?!碧评钍蠐]了揮手。
徐阿榮一走,客廳里又寂靜無聲了。
寂靜的氛圍,令唐李氏有一種孤獨感。是??!也許從此以后,這種孤獨就會一直伴隨著她,唐李氏忍不住地哭出了聲。這時,那位女傭走了過來,輕聲地勸道:“太太,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你要保重身體才對。何況,你還很年輕,哭壞了身子,怎么辦?何況,你今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哩!”
女傭說得蠻有道理。今年才20多歲的她,今后的人生道路確實還很長,盡管那是一條什么樣的路,她的心里也沒底,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至少從此后她不必再受小姑子唐又美的奚落了。當然,在經(jīng)濟上她也并不犯愁,好歹唐嘉鵬給她留下了一份家產(chǎn),夠她將就著度過余生。這種生活說苦不苦,說富也富不到哪里去,但她已經(jīng)滿足了。只是,她是一個女人,一個孤單的、無依無靠的女人,在錢財之外,她需要有人在身邊陪著,給她的生活里增添活力。俗話說,錢是身外之物。錢這個阿堵物固然重要,但光有錢也是不夠的,又何況,她是有血有肉、風流慣了的一個俏麗女子。阿?;钪臅r候,小姑子唐又美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橫豎都看她不順眼,但她無所謂的。女人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今她吃穿不愁,又是一個從“會樂里”那個火坑里跳出來的人,她已然知足了。
“太太,有句閑話,先生在世時,我不好講,”女傭見她止住了淚水,便進一步勸道,“唐先生的賣相確實沒有話好說,但也是蠻風流的,你也算對得起他了?!?/p>
女傭的話說到了唐李氏的心坎上了。是??!盡管當年阿?;瞬簧偃肆Α⑽锪⑺龔募嗽黑H身出來,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她也就慢慢地貶值了。阿裕不是那種安分守己過日子的男人,他的世界色彩太濃。這種夫唱婦隨的日子對他來說,過于單調(diào),甚至乏味。如今,阿裕的死,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也是一種解脫,至少她不再是一件擺設(shè),一只花瓶。
唐嘉鵬的死,也給了唐李氏一種啟示:這個世上的男人和女人,不管你是娶老婆,還是嫁老公,若將相貌擺在了第一位,能得善終的,太少;道理極簡單,變數(shù)太多,也就是說,吃多少相貌,吃多少花功,相應(yīng)會增加幾分不穩(wěn)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