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點一過，小寧就困了，她頭枕著鐘昊的腿，蓋著鐘昊的外套睡了。鐘昊怕吵醒她不再唱歌，聽著葉振美一段一段唱安靜的歌，不一會兒也困了，他手扶著小寧的頭，頭枕著沙發(fā)睡了過去。
　　
　　葉振美調(diào)低了音量，拿著麥克唱那些我聽都沒聽過的歌。我只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像那天她對著電話自言自語的呢喃，輕柔的，緩慢的。
　　
　　“你不唱嗎?”
　　
　　“我五音不全?！?br>　　
　　“哪有，唱多了就好了。”葉振美笑笑，“我唱我最喜歡的歌給你聽？”
　　
　　“好啊。”
　　
　　“不過，是男人唱的，我怕我唱不好?！彼欀碱^。
　　
　　她坐到點歌臺前，找到一首英文歌：“聽Bob Dylan嗎？”
　　
　　“我不聽英文歌?！?br>　　
　　“哦，對，你喜歡孟庭葦?！比~振美細心地記得這個細節(jié)，讓我感激。
　　
　　“我覺得這首歌很美。像電影一樣美?！彼徛卣f。
　　
　　葉振美坐在那里，看著屏幕，我想起那個坐摩天輪的日子，想起那天她臉上金色的光，現(xiàn)在，她還是這個側(cè)面，看著晃動的屏幕，睫毛抖動。音樂響起的瞬間，我想，我體會到了她說的那種美。雖然我從來都是一個看著計算機屏幕體會計算機語言之美的人。今天，我在這兩種抽象的美感里，找到了共同之處。話說，真的不能成立計算機系美學(xué)研究方向嗎？
　　
　　那首歌的名字是《You Belong To Me》。
　　
　　她唱得很輕，很輕。我沒聽過她所說的男人唱的原版，我只是聽面前這個女孩，唱得傷感。我閉上眼睛：有些情緒，即便不用表達，也可以明了的。比如這首歌，不用明白在唱什么也會聽了讓人難過。比如旋律，比如唱歌的人，再比如唱歌的人的故事，這些因素糅雜在一起，輕輕擁抱我，我忽然涌起一股思念之情，那種感情就是：你在我身邊，我仍分外思念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顫抖，自言自語似的唱。
　　
　　Fly the ocean in a silver plane,
　　
　　see the jungle when it's wet with rain
　　
　　just remember till you're home again
　　
　　Or until I come home to you
　　
　　you belong to me
　　
　　……
　　
　　直到最后，變成了輕微的啜泣。她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笑了，眼淚卻依然無聲地流下來。
　　
　　我聽她哭著唱完那首歌，忽然明白了：即使你在我面前我還思念你，也無法比擬你選擇離開后仍辛苦愛著的情緒。葉振美，與你相比，我顯得微不足道。他也許是在途中走了很遠，有整個地球那么遠。說孤獨得不能靠近為過嗎？或者你在等待他千里迢迢千山萬水地奔赴，那個遙遠的愛著的人。抑或，你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你的內(nèi)心歸屬于他的那個人，是你永遠沒有辦法靠近的。因為無論多么靠近，你都還在遙遠的思念途中。從那些關(guān)于你的零落碎片中，我拼湊出你對他的感情，就是這樣。
　　
　　一曲畢。葉振美許久沒說話，她選了電腦重復(fù)地播那首歌，我聽見一個男人深情的演唱，像是回應(yīng)，像是安慰。葉振美拿起桌子上鐘昊的煙，點燃一支，開始慢慢地安靜地吸煙。也許是鐘昊的劣質(zhì)香煙太嗆，她的眼淚還在不停掉下來。我看著她，那個男人正好唱到：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她皺眉看著手里的煙，長長的一截煙灰落在地上，碎成粉末。我心里一陣發(fā)緊，她看起來是如此現(xiàn)代的女子，用所有特殊的堅強武裝自己，但愛一個人的她是古典女子：他是她的“譚先生”“祈耀”“完美先生”，也許還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