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剛才睡著了沒看見，最近很忙，大家都很忙吧，你還活著啊?！饼嬓佬酪蝗缂韧?，看來是我的小心眼兒才誤以為她在同我冷戰(zhàn)。這讓我更加難過，我很介意的事情，龐欣欣居然完全當(dāng)做沒發(fā)生。
　　
　　“你能出來嗎？我想跟人說話?！?br>　　
　　“你在哪？”
　　
　　這是龐欣欣第一回讓我覺得舒服，她沒有如其他女生那樣顧慮“天太晚了不安全”。她像個爺們兒那樣干脆地問了一聲“在哪”。
　　
　　半個小時后，我們在一家通宵大排檔見面了。那時是夜里三點，店里生意冷清，老板在柜臺后打著瞌睡。我沒有意識到我一個人在外面晃了這樣久。
　　
　　“老板，煮兩碗面?！饼嬓佬澜行牙习濉?br>　　
　　我坐在桌前，垂頭喪氣。
　　
　　“通宵大排檔附近就這一家，幸虧我知道，不然咱們都沒地方去。他們家面挺好吃的，尤其是冬天，熱騰騰的湯啊……對了，你這么晚怎么還出來呢？”龐欣欣絮絮叨叨。
　　
　　“心煩，出來轉(zhuǎn)轉(zhuǎn)?！?br>　　
　　“哪有這么晚出來轉(zhuǎn)的，不怕遇見我這樣的女流氓啊?！饼嬓佬狸_一雙筷子遞給我。
　　
　　我苦笑著搖頭。
　　
　　龐欣欣直接伸手過來扒開我的眼皮看：“你沙眼了？怎么眼睛紅紅的。你哭了？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哭什么哭啊?！?br>　　
　　我看著她，希望她不要這么豪放不羈，但我無力反擊，此刻，我只希望自己面前坐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哪怕這個人是愣頭愣腦的龐欣欣。
　　
　　“謝謝你出來陪我，還有，上次你生日的事，我毀約了，對不起。”我說。
　　
　　“朋友一場，說那么多客套話干什么。我這樣的人，本來也沒指望誰發(fā)慈悲給我過生日。”
　　
　　面端上來，龐欣欣推給我一碗：“快吃快吃，看你今天這么垂頭喪氣，我請你吃面，不夠再叫?！?br>　　
　　我看著那碗面，有點感動：“你覺得，我是一個好人嗎？”
　　
　　“屁！”龐欣欣吃飯罵臟字毫不猶豫，“我這么多年摸爬滾打著過來，從沒見過真的好人，真的壞人。只有對你好的，對你不好的?？吹闷鹉愕?，看不起你的。”
　　
　　我端起碗，喝了口湯，正如龐欣欣所說，熱騰騰的，很好喝。讓我想起小時候，爺爺總是煮蝦仁面，爺爺去世后，我再也沒有吃到過那樣好吃的面，沒有人再肯用心地為我煮一碗面。我的父母，不吃面。
　　
　　龐欣欣呼嚕呼嚕地吃著面，一點也不像剛睡醒，倒像是餓了很久。她嘴里塞滿了食物，口齒不清地問我。
　　
　　“楊胖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br>　　
　　確實沒什么了，如果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的話。
　　
　　“神神叨叨的，真矯情！”龐欣欣倒是很不矯情。
　　
　　“你愛上一個人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我問。
　　
　　龐欣欣臉紅了一下，該死，她不會是誤會我了吧。
　　
　　“只要這個人真心待我，他就算是個人人都恨的大惡棍，我都死心塌地地跟他?！?br>　　
　　我沒有接茬，低頭繼續(xù)吃面。我想，龐欣欣的做人哲學(xué)才是最簡單直接有效的，最接近生存本質(zhì)的。
　　
　　一個人，遇到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就算全世界都恨那個人又怎樣。同樣，一個人，遇到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就算全世界都愛那個人又怎樣。
　　
　　葉振美，你愛了全世界都愛的譚祈耀，而我正步你后塵，愛上我認為全世界都該愛的你。龐欣欣，你不要誤會，會有，嗯……哪怕全世界都恨的人來真心待你……你是一個有志氣的好姑娘，你會活得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姑娘都茁壯。想到這里，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對啊，會有那么一個人，總會有那么一個人。
　　
　　回到學(xué)校，我趕上了第一撥晨練的人。那些頭戴皮氈帽的老頭和穿舊呢子大衣的老太太們，隨手一拎，沒準(zhǔn)都是學(xué)界泰斗。他們面容平和，他們慈眉善目，他們活得比大學(xué)生還朝氣蓬勃，如果能直接跳過這些惆悵的歲月步入老年，那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不用發(fā)愁女朋友的問題，就連老伴、兒子、孫子、退休金全有了。
　　
　　鐘昊在宿舍嚴陣以待，見我回來如釋重負：“祖宗你可回來了，葉振美快把我折騰死了。一個小時給我打一次電話問你回來沒。”
　　
　　“哦，我跟她說，你睡吧。”
　　
　　“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葉振美，你倆，不是好上了吧？”
　　
　　“屁！”我用了一個龐欣欣式的反駁，“你見過這樣好上的嗎？”
　　
　　“我覺得也不可能，但葉振美怎么這么關(guān)心你呢？”
　　
　　“打聲訊臺的事，是你告訴她的吧?！?br>　　
　　“我就上次沒錢給小寧買衣服的時候，說了一句錢都讓你借走了，她一追問，我就說了?！辩婈粚擂蔚卣f，“不過，這事也沒什么大不了，咱不還松島楓武藤蘭飯島愛小澤瑪莉亞呢嘛，那都是公開的秘密。打個聲訊電話算什么啊，你是成年人！”
　　
　　“第一，它們的順序是，A片，聲訊臺，小紅房。第二，就算你知道別人的身上長著什么，你也不希望看見人人都在裸奔吧?！?br>　　
　　鐘昊拍著我的肩膀說：“呦，胖子，你哲學(xué)了！”
　　
　　宿舍另外兩人抗議我們干擾他們睡覺。
　　
　　我壓低聲音說：“你睡去吧。”鐘昊躺下后，我給葉振美發(fā)了短信：我回學(xué)校了，放心。
　　
　　很快收到回復(fù)：早睡，安。原來她也一夜沒睡，我自嘲：一夜未眠也不是因為在乎我。換做我是她，也會這樣做，如果對方因為我出了什么事情，責(zé)任我負擔(dān)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