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么的。那等她醒了我再給她電話吧。叔叔再見?!痹烦菕炝穗娫?。
曾斗城的腦海中,是拔足狂奔的藺子涼。
那樣瘦弱的她,那樣含著眼淚的她。那樣頭也不回,把他狠狠甩在后面的她。她想要跑出的,是另一段更加希冀的未來嗎?
“喂,老板,點菜啦?!笨腿说牟粷M呼喚讓他回過神來。
藺爸爸掛上電話,拿起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又瞟了一眼仍然沉寂的房門,然后才說:“剛才是小涼的同學(xué)……對,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嗯,我還是得好好想想該怎樣對她開口……”
“嘀嗒,嘀嗒……”淡藍色輸液管里,透明液體用兩倍秒速緩慢下墜。
白色病床上的男子,依然蒼白著面孔,雙眉深鎖,一動不動,仿佛沉墮在并不愉悅的睡夢中,卻沒有氣力掙扎醒來。
夏錦茗依舊愣愣地坐在床邊。
她已經(jīng)忘記自己究竟有多長時間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無法動彈。直至手腳僵硬,眼神僵直。她想,這是個夢境嗎?曾經(jīng)喜歡追隨的男子終于那么安靜收斂地躺在自己眼前??蛇@是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嗎?喪失知覺和互動的相處,和無法溶入的夢境有什么區(qū)別?
她不敢動。這已經(jīng)是太過可怕的畫面,如果驚醒過來,會不會看見更加破敗不堪的未來。
眼睛又濕潤了。
第幾次這樣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反反復(fù)復(fù)不值得擦拭。淚水在臉上劃過的溝壑,是我在遇見你的那個夏天,就開始精細(xì)挖掘的。
“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這是兩年前的夏天,風(fēng)間樹見到夏錦茗,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正興高采烈搜羅奇異話題的夏錦茗被他的一臉冷漠嗆住,許久才漲紅著臉,用原來十分之一的分貝說了一個字:“哦?!比缓筠D(zhuǎn)身出了病房。
夏日午后,℃的陽光,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yī)院走廊,制冷速度永遠(yuǎn)趕不上室溫上升速度的空調(diào)。夏錦茗孤單單坐在被夕陽蒸騰到滾熱的長椅上。
沒有人愿意多逗留。醫(yī)生或是護士,疾步跑過的推著急救車的護工,顫巍巍扶著墻尋找?guī)闹心隁W吉桑,誰都是視而不見,抑或是各懷心思地,從這條走廊上穿梭而過。
沒有人看到,坐在長椅上的夏錦茗,低著頭,一直流淚,一直一直默不作聲地流淚。仿佛將汗腺和淚腺擠逼到破裂,怎么都剎不住地汩汩流瀉。
哭鼻子不是因為被這個剛剛認(rèn)識不到十分鐘的男人兇,不是因為太熱的醫(yī)院讓人無法承受,而是怪罪自己為什么要那么憋屈那么聽話,什么都沒說就自己出去了。按照自己的性格,恐怕早就奮力回?fù)袅税伞?/p>
為什么?憑什么?只是因為他是個眉目清秀的好看男子?只是因為在聽她聒噪的時候他的冷淡表情?只是因為他是爸媽最好朋友的兒子?還是,還是在心底隱約對這一副蒼白面孔存有憐憫同情?抑或是……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忍住了快要洶涌而出的眼淚。
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因此無法放任自己的情緒。
莫名其妙受到的氣,讓她面對走廊的另一邊墻壁一直哭到太陽沉墮于黑暗,眼袋腫脹成小山。
直到風(fēng)間樹的媽媽看見水分快要被蒸干的夏錦茗。
“小茗,怎么不進去呢?嗯?身體不太舒服嗎?”
“沒,沒有。”趕緊擦拭掉臉頰上的淚水,夏錦茗搖搖頭,“阿姨好。”
“外面多熱啊,快點進來?!睒鋴寢屢贿呁崎_病房門,一邊示意夏錦茗。
“阿姨……”她卻閃躲著不愿進去。自己終究是不想讓這個陌生的男人厭惡。
“進來進來?!辈挥煞终f地,樹媽媽把夏錦茗拉了進來,“哎,阿樹,這是夏伯伯的……哦,他睡著了?!?/p>
病床上的風(fēng)間樹側(cè)向靠窗的一邊,一動不動,睡得很沉的樣子。
“嗯,阿姨,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夏錦茗的乖巧讓人心疼,“我先走了,阿姨再見?!?/p>
“哎,好吧?!睒鋴寢寭u搖頭,又幫夏錦茗把病房門推開,“我這個兒子就是……”
“誰是你兒子!”
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比原來的悄聲細(xì)語高二十三個分貝。
突兀而清醒無比的聲音。
冷淡而毋庸置疑的語氣。
樹媽媽和夏錦茗都被嚇了一跳。
“哎……”夏錦茗下意識張開口,后面想要鏈接出一連串質(zhì)問和譴責(zé)的語句,卻看見樹媽媽的臉色不知是因為受驚嚇還是尷尬,呈現(xiàn)出一系列戲劇性的變化。然后樹媽媽撇撇嘴,擺擺手,想要盡量表現(xiàn)得輕松一些,仿似這是不乖兒子和慈善母親的正常頂嘴,雖讓人無奈但總要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