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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熱入侵校園時,白花花的教學(xué)樓無精打采地聳立在烈日下。偶爾能看到一些男同學(xué)將襯衫搭在肩上,打著赤膊坐在亭子里乘涼;身材苗條的少女們穿著單薄,說說笑笑,臻臻簇簇地來往于校門口。還有一道可以稱得上奇觀的所在:與教學(xué)樓對峙的學(xué)生公寓樓,每個窗口都掛滿了各色式樣的衣服,遠(yuǎn)遠(yuǎn)望去,別是一番風(fēng)景。校園安靜著,慵懶著,空氣中彌漫著空曠和寂寞的味道。
最近??吹搅峙喑蠲伎嗄樀臉幼樱液芮宄潜豢荚囌勰サ?,頗令人同情,真的很可憐,我好幾次看到他一個人在操場上仰天高歌,把《單身情歌》的歌詞改成了自己的《考場悲歌》,吼得歇斯底里:
抓不住分?jǐn)?shù)的我,總是眼睜睜看它溜走,在考場上失落的人到處有,而我只是其中一個。為了分孤軍奮斗,早就吃透了考試的苦,考場上幸福的人到處都有,為何不能算我一個??迹酱煸接?;考,要堅定執(zhí)著,每一個考砸的人得看透,再考就不怕傷痛——找一個矮小的、近視的、品茶的、看報的人來給我監(jiān)考;一個心慈的、手軟的、大方的、豪爽的人來給我打分??荚嚨娜四敲炊啵鞓返臎]有幾個,不要錢交了,書讀了,留下了孤單的我在讀復(fù)讀班。這首傷心的、無助的、絕望的考場悲歌,誰與我來和!
也就是一年前,我時常獨自逃課到學(xué)校對面那片寬闊的操場上,流連到夜晚。我在那里安靜地看著晝與夜的輪換交接,帶著一貫的慵懶、寂寞和頹敗的表情。只是那時的我也已經(jīng)開始有點神經(jīng)質(zhì)。那是因為無法抵擋那份龐大而落寞的孤獨。
許多教室的門都沒鎖,偶爾有幾個苦讀的學(xué)生,或是讀書或是戴耳機聽音樂。我抬著緩慢而沉穩(wěn)的腳步從一個教室到另一個教室,最終選擇了一個感覺適合的角落安靜地坐下。周圍的一切也都隨著我們而靜止了,空闊的教室里,我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喘息聲。孤獨的窗戶,明凈的玻璃,風(fēng)正掀起窗簾,陽光托起空氣中的細(xì)小塵粒輕輕飄舞。
就在我要起身離去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這張被丟棄的相片。是的,它們相擁著蜷縮在抽屜的一角——不知哪里來的閑情,我竟然將它完整地拼湊在一起,相片有些泛黃,霧色的背景,上面是一個清秀的女孩,穿著蛋青色的連衣裙,背著深綠色的坤包,宛若瀑布般的長發(fā)披撒在小巧的雙肩上,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高跟兒皮涼鞋。她的臉有些模糊,可是還是能看出她大致的容顏,我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這樣的景象:柳眉、鳳眼、俊鼻、紅唇的仙女飛落紗裙,翩翩溶進(jìn)晨光中的清泉里,似游似飛美不勝收,讓任何男人看到都會產(chǎn)生異樣的夢想。
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將它殘忍地撕裂,讓他們簇?fù)碓谝黄鹂奁?。遺憾的是,我費盡心思拼湊起來的只是一個女孩纖細(xì)的身影,我看不清她的臉,神秘的她籠罩著我的好奇心,這個女孩是誰?我從書包里拿出透明膠帶將相片細(xì)致地粘貼好,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在相片的背面,還有一行圓珠筆書寫的MSN地址,用戶名還清晰可見:zuoshaomei。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女孩的名字應(yīng)該叫“左少梅”。
我試想著當(dāng)時坐在這里的人,抑或是她本人,抑或是一個男孩,無論是誰,當(dāng)時一定是懷著無比絕望和痛恨的心情。和我一樣,也是一個人,一個孤獨寂寞的人??嘈σ幌?,嘲弄自己的癡,收好相片,轉(zhuǎn)身離開這座近乎死亡的教室。
我想,我要回昆明老家度過這個漫長的暑假了。
離開重慶時,天空拉長了它那陰霾的臉。林培和趙強不打算回家了,他們湊了些錢,為我購買了一大包路上吃的東西,送我到了火車站。也就是在頭一天晚上,我們?nèi)チ酥貞c西域美食城喝酒,餐廳老板知道我要回老家,因為是老鄉(xiāng),加上我是老顧客,特意送了我們幾個菜,并且依依不舍地說他也想回家了,出門太久了,還是老家好。
在候車廳,林培把買好的食品遞給我,又從他的皮包里拿出一條煙,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這個不是給你買的,是給伯父的,你在路上不要打開享用,否則你就是對不起我的一片孝心?!壁w強也一樣,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只精美的盒子,交給我說:“這個也不是給你買的,是給你妹妹的,一只七彩水晶球?!蔽乙灰淮饝?yīng)著,高興地說:“你們可真有心?!痹谥貞c讀書都一年了,除了跟趙強和林培在一起,我?guī)缀鹾苌俑惺艿接H情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