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曾經(jīng)設(shè)想過。

我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如果沒有愛，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錢。

如果沒有錢，那么，我要健康吧，健康總會有吧。

像我這種二十出頭的人，就已經(jīng)開始擔(dān)心什么癌癥之類的頑強的病魔遲早有一天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來，于是我買下保險，每年供不多不少的數(shù)額，妄想用這么一份薄薄的紙質(zhì)東西可以保佑我的人身安全。

更不用說姑姑吧。她活到今天的歲數(shù)，也希望自己可以無病無痛幸福健康地過完剩下的日子，于是她在生病之前聽什么朋友的介紹一次性地買了十年的平安保險，卻在出事之后打電話給那家公司才發(fā)現(xiàn)連號碼也是空的，上網(wǎng)一查，哪里有這樣的保險公司。被騙了她不敢告訴我，因為她也知道我只是一個公司小職員也幫不了她什么忙。可是，姑姑，你怎么可以跑去借高利貸？

姑姑一直在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她明明知道上次的住院費也是我問林暮田，我的大老板借來才勉強撐過去。好不容易我省吃儉用幾乎餓壞肚子可以慢慢償還林暮田的那一筆債，現(xiàn)在姑姑卻跟我說她被人追債追上門來了。

那當(dāng)然，高利貸？電視上都可以經(jīng)?？吹剿麄冏菲饌鶃砜刹粫紤]什么，沒有把硫酸直接潑到臉上已經(jīng)算是萬幸了，也不在乎家門口的大鐵門被他們用紅色油漆刷上“欠債還錢”這四個大字了。

我終于撥通了莫菲盈的電話。簡單地在電話里挑重點跟她說了一下我需要很多很多錢的大致經(jīng)過。莫菲盈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回來幫助我。她現(xiàn)在還在加拿大那邊登臺，我只聽見話筒那邊有無數(shù)閃光燈咔嚓咔嚓工作的聲音。放下電話，好不容易松一口氣，莫菲盈答應(yīng)明天就給我匯一筆錢來。

這個時候，卻看見林暮田的電話打進來。

11

我并不知道林暮田怎么會突然叫我陪他過去上海一趟。他看我在電話里表現(xiàn)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立刻把話說開來，“我還把Maggie也一起叫過去的，你就權(quán)當(dāng)陪陪她也好，散散心也好，總之，”他在電話那頭輕輕地笑了開來，“不要把我當(dāng)做是壞人就是了。”

既然大老板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可以無情地拒絕他嗎？

我哪有這樣的資格？

林暮田這次去上海當(dāng)然是為公事而去。我和Maggie也只是跟在大老板的身后，看他臉色辦事。其實工作也算清閑，在他們開幾小時的會議過程中倒茶遞文件跑腿。林暮田本來就是精明的人，親自出馬必定事半功倍。所以，公事很快就結(jié)束，剩下的兩三天時間，也是放任我們出去大吃大喝一頓的。

我從林暮田意味深長的笑容里還有從Maggie擠眉弄眼的表情里終于得知，難怪林暮田這次去上海出差會叫上我一起，一定是他最近看我整天不吃飯省著那一塊幾毛錢所以心疼了……

我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傻了。我怎么可以有這樣的非分之想，他林暮田不應(yīng)該對我心疼的，不應(yīng)該的。

我并不知道林暮田怎么會突然叫我陪他過去看上海一趟，他還在電話里說把Maggie也叫上，這樣我就沒有理由拒絕他了。

林暮田當(dāng)然是為公事才去的上海，我和Maggie跟在他的身后，工作還算清閑，在開會的過程上倒茶遞文件和跑腿。林暮田本就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平時何須親自出馬，這下更是事半功倍。公事結(jié)束后，還剩三天時間，可以供我們好好放松一下。

晚上跟著Maggie去一家看上去很高檔的皮膚護理中心做了一個高級的皮膚護理療程。天知道這是什么玩意，我也是頭一回來到這樣的地方做這樣的事情。整個人不免看上去有點偷偷摸摸緊張不安。

“Lovely，怕什么！有姐在呢！”我明明看到其他人一聽到這個響亮的“姐”字迅速轉(zhuǎn)過頭我感覺我們被鄙視了。這個Maggie真是的，明明知道上海人排外排得那么嚴重，還像個土包子那樣大吼大叫的，也不怕會讓別人轟出去的。

終于，在護膚療程接近結(jié)束的時候，Maggie開始對我說起林暮田的好話來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Maggie應(yīng)該之前就已經(jīng)被大老板叫進辦公室一趟了。她不知道收了林暮田多少甜頭，本來就是很會說話的人，一說起林暮田的優(yōu)點竟然是沒完沒了的架勢。

至于嗎？我無奈地閉上眼睛。

“就是老了一點?！笨墒荕aggie后面的話更是驚為天人，“雖然他還有老婆女兒什么的，可是，這并不妨礙他真心愛你的權(quán)利呀！”說著還不忘手上的動作，整一副手舞足蹈就差跳上舞臺去高歌一曲唱盡林暮田的好來。

幫我們把白花花的高檔護膚品往臉上涂抹的兩個女化妝師都很無言地看著像被打了一身雞血激動不已的Maggie。

“Lovely，不要理會世俗的眼光吧！去當(dāng)你的‘小三’吧！”

如果我不是被那個嚇壞了的化妝師按著一張小臉不能動彈，我想我早就操起家伙把這個瘋女人給直接扔出去！

12

還有最后一天就要飛回廣州。Maggie這女人卻說自己身體抱恙就不跟著我和林暮田出去買紀念品。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她這女人現(xiàn)在一定是躺在酒店舒服得不像話的溫軟大床上興奮得翻來覆去，因為她一定認為今天自己的小小犧牲將會成就一段完美的曠世姻緣……

上海的高樓大廈比廣州還要多很多。這里的繁忙卻是有條不紊的，不像廣州那么混亂不堪。我和林暮田下了車，隨意地走在擁擠而熱鬧的大街上，手上還提著剛剛從當(dāng)?shù)丶o念品店買的打算帶回去的紀念品，一路上都說著不咸不淡的話。

我忽然發(fā)覺，最近的林暮田多了很多以前不曾見過的笑容。他笑起來的時候即使嘴角仍然是不自然也不怎么好看，但是兩只小小的眼睛卻會彎成好看的弧度。當(dāng)我說話的時候，他會很認真地聽我把話講完，就算有意見想要打斷一下，也很有禮貌地等著我把話說完。

“大老板，你說上海有沒有小偷？”我想，應(yīng)該沒有廣州那么多吧。

“怎么會沒有？”他反而笑得更歡快，一口白牙明晃晃的，“到處都有小偷，而且，還有把人的心給偷走的呢?！?/p>

什么？我一時半會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到感受到他異樣的炙熱的目光準確無誤地投射過來，才知道他剛才口中的“小偷”，就是我。

可是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把他的心給偷走，是他自己強硬地跑過來說我是小偷啊。

下一秒，我很后悔我不該什么話題不聊偏偏把話題扯到小偷的身上去。因為我和林暮田真的遇上小偷了。我們當(dāng)時已經(jīng)在城隍廟附近溜達著，林暮田微笑著對我說今晚還要帶我跟Maggie到外灘、黃浦江還有上海最具標志性的建筑——東方之珠去看看。我偶爾會想，如果可以一直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站在林暮田身邊，陪他走遠遠的一段路也未嘗不是好事。他不是我的上司，我也不是他的下屬，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很簡單也很純潔。

就是在這個時候，有個戴著一頂鴨舌帽的男生向我和林暮田沖了過來?！艾F(xiàn)在的人怎么那么沒有素質(zhì)？連對不起也不說……”然后我便看見林暮田難得地皺了一下眉，他一副“錢包被搶了”的樣子。我頓時心火旺盛，只是念叨著今天自己穿了一雙平底鞋，就往另外一個方向跑過去。

明明知道是追不上的。明明知道是徒勞無功的。人頭攢動的城隍廟附近只有鮮艷亮麗的各種衣服的顏色打在我眼皮上。我為什么還要做著一些徒勞無功的事情？一個不留神我就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右邊膝蓋立刻劃傷，一條血蚯蚓緩緩地從膝蓋頭爬了出來。林暮田終于追上我，一看到我這個樣子，二話不說就伸手攔截一輛出租車，也不管我同意與否直接把我抱起來，硬塞到車后座去。

“喂，Maggie，出事了。”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的林暮田，我的大老板，當(dāng)看見我目光呆滯地在后座縮成一團的時候，連打一個救命的電話也煩躁不已。

“沒事了。不要緊的。”林暮田的聲音像是魔音，讓我想要奔涌出來的眼淚迅速止住。

“放心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p>

閉上眼，我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原諒我，我真的是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