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又是一個加班到深夜的凌晨。

林暮田的辦公室依然亮如白晝。我捧著一杯熱咖啡，走到門邊，靜靜地看他辛勤工作的模樣。

還記得林暮田曾經(jīng)對我說過，當(dāng)初他妻子就是因為他工作時候的認真和執(zhí)著的樣子而被他迷倒。我當(dāng)初只是回他一個略顯無奈的蒼白微笑。而現(xiàn)在，我就這樣安靜地看他工作，看他修長的手指握著簽字筆過目千篇一律的合同，看他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腦屏幕，看他遇上什么棘手的問題時好看的眉頭會輕輕打起一個結(jié)來。

“別看了，進來吧?！本瓦B他低頭工作，也可以自然而然地把愣在門邊的我的魂魄給喚回來。

我是第一次主動跟林暮田提議讓他帶我離開這里。我只要消失幾天或者是一個星期就足夠了。我想去散散心，順便把自己自從展進回國后產(chǎn)生的混亂思緒好好整理一番。

林暮田像是打了一個激靈，抬起頭來，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來。

“你是說，我們？我們一起去旅行？”

我把那杯捧了好久的熱咖啡放在林暮田的桌案上。我對著他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終于鎮(zhèn)定地點了點頭。

已經(jīng)是春天的好季節(jié)。雖然很難在廣州感覺到明顯的季節(jié)界限。四季如春的樹木會讓你忘記到底身處什么時節(jié)。即使到了冬天，寒冷的氣溫也不會持續(xù)好久。在廣州，你只要一件襯衫一條仔褲就可以過掉大半年的美好時光。

這就是我在廣州學(xué)習(xí)和生活過幾年之后得出的心得。

我站在窗邊，手握著一杯熱可可，滿臉掩藏不住的對春天的無限向往。就像一個幾歲小孩，渴望跳出窗戶外，去探索這個美妙的充滿無限奧秘的大世界。

林暮田一直安靜地站在我的身后。這只是一個遠離廣州的小鄉(xiāng)鎮(zhèn)。旅館小小的卻簡潔舒適。伸手拉開窗戶放眼望去就是一望無盡的江河。河邊蕩漾著幾條木舟，與剛剛下過雨顯露一副倦容的灰色天空接連在一起，竟造就出一幅無可挑剔的山水畫來。

我忽然聽到有歌聲從我身后響起。

我想林暮田此刻的心情一定好極了，平時從來沒有見他唱過歌，此刻竟然在我耳畔輕輕哼著一個類似于外國民謠的小曲子來，是悠然自得的快樂和輕閑。

“念愛，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有多久嗎？”其實我還有什么不滿足呢，雖然我不愛這個大我二十一歲的男人，可是他愛我，足夠地愛我。我想，只要是我需要的，他一定會盡可能地滿足我。而我，平凡無奇的周念愛，還有什么不滿？最起碼，他不會像某些爛透了的肥皂劇上面的那些老男人那樣，惡心地叫我“親愛的”。

我以為只要自己消失了就好。只要消失了，只要離開廣州，我的世界總會得到一時半會的安靜。我其實一直都渴望無人打擾的生活，也不奢望會有誰可以陪我走到生命的盡頭。我說白了就是一個勢利鬼，只想對自己好，不想付出也不求回報。

在這個無比清幽的小鎮(zhèn)玩上個三五天，我忽然不想再回去廣州這個鬼地方了。我和林暮田像是突然過上老夫老妻的生活，閑適得不被世人所打擾，在小鎮(zhèn)上笑看細水長流，很美，也不用理會今天是星期幾約了什么客戶吃飯談生意，也不用天天看著同樣的臉做著同樣枯燥乏味的工作。林暮田很好地陪我去劃船，我們兩個像是小孩子一樣笑得愉快而純真。

“念愛，如果我們以后就是過著現(xiàn)在的日子，你說會有多好?！睗M眼都是青山綠水，不再是灰色蒼蒙的天空和拔地而起的高樓，耳畔還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真是愜意快樂。我轉(zhuǎn)過臉，望著林暮田微笑：“Martin，你如果舍得把事業(yè)都放在一邊不管，我也許會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好好考慮一下?！?/p>

我是怎么了？我竟然會在這么一個曖昧的時刻叫起林暮田的英文名字來？我從來都對他保持著刻意的距離，是因為眼前的景色太美了嗎？所以我才會不由自主地親近他？

果然，林暮田本來還劃動船槳的動作因為我一句稱呼而停止了下來。

時間在兩個悠閑著度日的人面前變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林暮田把劃著的槳一把用力地丟掉，我還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他卻用力地把我拉入懷抱中，緊緊地抱著。他說：“念愛，只要有你在，你要我放棄什么都可以?！?/p>

我貼著他的胸膛，聽見這個男人像是十八歲的年輕男生那樣快得不可思議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聲一聲，敲響我封閉已久的心田。

我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以一只倦鳥的姿態(tài)，被他保護著，不想再逃再跑。

從來都是被動的我，從來都不會特意主動的我，第一次，把一份突如其來就產(chǎn)生的感情放置在一個我不會愛上的男人身上。

我深信，如果這個世界有一臺時空穿梭機的話，我會義無反顧地跳上去，回到過去，回到和林暮田年齡相仿的時代，重新認識他。

5

重新回去廣州上班感覺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幾乎又是十分忙碌而又沒有明確目標的生活。小阿姨欠下高利貸的債終于漸漸還清。偶爾她會心虛地給我買來不同補品，但每一次都是我用更好的補品塞給她作為事情的結(jié)束。

想到這，就感覺到莫名的心酸漫過單薄的身體，一陣陣發(fā)麻的觸感讓我失去了最后一絲的力氣。

可是就算繁忙的生活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我還是可以察覺到最近好像總是有人在身后看著我。

不是跟蹤，只是安靜地站在某一個角落，看著我的背。我總是能感覺到背后有一陣陣強大的光芒，每次轉(zhuǎn)身，卻是空空落落的樣子。

我又不是什么明星，當(dāng)然不值得誰這樣花上長時間地隱藏在角落里偷看。我只是會天真地想，莫不是施加誠他回國了……

后來我被這樣的想法逗笑了。我果然是肥皂劇看太多了，也可以去自己當(dāng)編導(dǎo)了。

我以為在那一次的旅行之后我和林暮田的感情會升溫?？墒菑男℃?zhèn)回來的不僅是我的人，還包括我的理智。那個莫名其妙的擁抱還有林暮田的諾言輕得像一根沒有重量的羽毛。我又怎么可能盡信？而他又怎么可能做到!

Maggie還是老樣子，有空的話就會帶我去不同的酒吧物色帥哥。也許是她誤會了我跟展進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所以最近她都很少找我去喝酒了。她睜著一雙醉醺醺的漂亮眼睛，精致的面容有著掩藏不住的落寞。她問我：“Lovely，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到底喜歡的人是誰？”

我想她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會跟平常有所不同。

“不是那個帥哥展律師對不對？是我們的林大老板對不對？”

我理所當(dāng)然地嚇了一跳。

其實早就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包得再密實，紙又怎么可以抵擋得了火焰的旺盛和熾熱。

“Lovely，你不要跟我說你是真的愛上大老板，你不是曾經(jīng)對我說過在你心里還有一個念念不忘的男生嗎？”

原來，在我眼中粗線條的Maggie竟然把我看得這么通透。

我再一次想起了這幾年的經(jīng)歷。

我扶著喝了不少的Maggie步出酒吧。眼前的世界聲色犬馬。我也想像Maggie那樣輕易就醉過去……我并沒有看清那個夜晚也戴一副墨鏡的女人什么時候沖到我面前來扇我一巴掌的。我的臉火辣辣地痛，還沒回過神來她乖勝追擊又扇一掌Maggie立刻酒醒了。

“林……林太太?！?/p>

我眼睛一閉，聽見了世界塌陷倒地的聲音。

5

我感覺自己成為了讓人討厭的小丑。

那個扇我巴掌的女人罵我是狐貍精。她沖過來一把扯住我的頭發(fā)，讓我有著頭皮裂開的痛感。我咬咬牙，堅決沒有讓眼淚滑下來。最起碼，我不能做一個太失禮的“狐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