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高？”

“一米八三。”吳珊得意地說，“敏蕾，你看看你，個子那么高，一米六八，穿上高跟鞋就是一米七了，你上那找一個比你高出十五公分的男人？”

這是真的，周敏蕾立刻啞口無言了。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成為“剩斗士”，和她的身高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個子一高選擇面就窄了，她無法想象自己和一個矮個子男孩走在馬路上的感覺，如果她的頭靠不到對方的肩膀，那么她的心估計也就更遠了。

最后吳珊拋出了一個最漂亮的球，也就是周敏蕾的第二個原因——“他有房子。聽我老公說，他結(jié)婚是買的二環(huán)南段的檸檬公寓。離婚后還住在那里。”

“哦！”周敏蕾大為意外，隨著這意外的到來，另一種類似自卑的感覺也來了，“這么說條件不錯啊？”

吳珊本著自己過來人的眼光下了結(jié)論：“條件差我還會介紹給你嗎？你這么一個聰明人，自己想想看。我不會害你的——我當然希望你好！”

吳珊也不是S城人，老家比周敏蕾更遠，都到山西了。她家境并不好，來S城的第四年遇到了許濤。許濤可算是典型的S城男人，出身里弄，父母是中學教師，上世紀90年代，教師的待遇越來越好，學校分了一套房子，價錢比市面上的便宜一半，于是許家拿出全部積蓄，又東拼西湊，第一批搬離了弄堂，用上了抽水馬桶、浴缸和門上的電鈴；許濤大學畢業(yè)后，回S城做對外貿(mào)易——說白了就是跑業(yè)務(wù)。他工作一年后，許父許母把已經(jīng)漲瘋了的房子輕易脫了手，換成了兩套，一套預備給兒子結(jié)婚用，另一套40多平米的，老兩口簡單裝修一下自己住著。

也正是因為許濤這樣的情況，許父許母認為兒子要娶就娶個外地來S城的女孩，本地的女孩實在太精明，還有身后的父母親友團不斷出謀劃策，到時候要這要那，只怕兒子吃不消，老兩口也沒有多余的能力去應付。許濤把吳珊帶回家的時候，許父許母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認為，第一，吳珊家里并無兄弟姐妹，兒子不需要伺候一大家子人；第二，吳珊是TB網(wǎng)的企劃，雖然不是教師、醫(yī)生、公務(wù)員這樣的“穩(wěn)定工作”，但是在這個年代，上網(wǎng)的人誰不知道TB這樣一個大型購物網(wǎng)站，想來前途也不會差；第三——這個理由吳珊對周敏蕾說的時候，多少有點咬牙切齒，許家兩老對她的身材打量一番后，得出結(jié)論是“好生養(yǎng)”。于是拍板。如今吳珊結(jié)婚一年多了，正計劃著做媽媽，算是在S城扎下根了。

一直以來，吳珊就是周敏蕾具像化了的生活理想。周敏蕾并非女強人，也不是那種指夫貴妻榮的女人，她只希望能過上一種小富則安的日子。

所以，鐘宇杰就這樣由吳珊介紹出現(xiàn)在周敏蕾的生活中。還有，他的半套房子。

當然，這是周敏蕾今天才知道的。要是早一點知道，或者她也不會發(fā)這么大的火?？墒鞘虑榫褪悄敲搓幉铌栧e。

周敏蕾除了感到了莫大的恥辱和欺騙感，更有一種混亂和不知所措。哦，即使她相信鐘宇杰的話，可是房子在她的觀念里就代表過日子，確切地說等同于一種責任感——如果只是寂寞，也許可以選擇租房同居，但真的是兩個人決定好好過日子的話，就一定會努力去買一個共同擁有的房子，來為對方負起相當?shù)呢熑蝸怼?一個對前妻還負著責任的男人，值得要嗎？

28歲的剩女周敏蕾，蹲在冷冰冰的派出所里這樣問著自己。

“想什么呢？”鐘宇杰見她久久不出聲，以為她還在為下午的事情生氣，“這件事情，我承認我做得不上路，不夠地道。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你曉得這里的房子貴得要死，離婚后一時半會兒，哪有那么多錢去買回另一半產(chǎn)權(quán)？”

“不要解釋了！”周敏蕾半是厭煩，半是逃避地說，“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還有什么辦法？只要……”

她想說“只要你對我好”，但是又覺得這么一來顯得自己太便宜他了，就這樣輕易原諒他了？她就沒再說下去，改口說：“你為什么不搬出來？”

“搬出來？不行?！辩娪罱苊摽诙?，又立刻解釋說，“我是說，我放了自己的房子不住，搬出來貼別人房租像什么？”

“那么你到底打算怎么辦？”周敏蕾的火氣又上來了，“就這樣繼續(xù)腳踏兩只船？”

“你要相信我?！辩娪罱苷\懇地說，“我和她沒任何關(guān)系了，相當于合租伙伴，樓上樓下，你不相信你去看?！?/p>

“我才不去看你們曾經(jīng)幸福生活的‘浪漫滿屋’?！敝苊衾儋€氣地轉(zhuǎn)開頭。

“嘿，你怎么這樣傻？現(xiàn)在是你和我，不是我和她！”鐘宇杰站起來與她劈面相對，認真申辯道，“你才是我女朋友，遲早是要和我結(jié)婚的，我的房子不也等于你的房子嗎？”

“嘴巴上講得好聽有什么用？”周敏蕾悻悻地嘀咕著，“誰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千真萬確！”鐘宇杰見她語氣松動了，更加趁熱打鐵做出拍胸脯保證的樣子?？蛇@一保證就犯了男人的通病，他半真半假大包大攬地就說了，“你盡管去看，隨時去看！別說你要去看，就是要去住都沒問題！只要你一句話！”

周敏蕾不由得悸動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戳中了她的心。她還沒來得及抓住那模糊的想法，窗子上一個小警察的臉探了進來。

“少說點話！這里是派出所，不是茶館店！”小警察敲了下玻璃，“你們出來！那女的回來了?！?/p>

兩人立刻把剛才的討論拋開了，對視一眼不安地出了門。院子里，站著黃頭發(fā)女人。還有個高大慈祥的老警察，他的笑容和藹多了，“孩子們，跟那個阿姨好好聊聊，盡量能私了。怎么說你們不該打人是吧？”

周敏蕾松了一口氣，走到了女人身邊。大半天來，她第一次仔細看了這女人，是40多歲或許已經(jīng)50多歲的女人的臉，皮膚沒有任何被保養(yǎng)的痕跡，即使在路燈下，還能看到她松弛的眼袋、烏黑枯燥的嘴唇、黯淡顏色寂寥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