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礦上上下下的人都各有各的事。王家瑞、葉小薇忙于談判，忙于安全生產(chǎn)管理；齊世平、黑皮這些職工忙于工作；盧宜生這些退休職工忙于票上黨梆子……相比之下，艷紅這些女人就有大把的時(shí)間忙自己的心事了。

菜館打烊之后，艷紅決定犒勞一下大家，眾姐妹們做了一桌菜，還開了幾瓶酒。艷紅喝酒喝得很快，讓大家有些擔(dān)心，紛紛勸她不要再喝了。艷紅不依，劉寡婦也幫艷紅說話：“讓艷紅喝吧，醉了就醉了?！?/p>

小柱子在一旁嚷嚷：“阿姨們喝酒，阿姨們陪媽媽喝酒！

艷紅一把將小柱子抱在懷里。

“兒子，你對(duì)媽媽真好。以后長大了，你還會(huì)對(duì)媽媽這么好嗎？”

小柱子還不能完全了解母親心中的悲痛，安慰她：“媽媽，你放心，長大了我還會(huì)對(duì)你好。我知道你丈夫不在了，你不要難過，以后我長大了我當(dāng)你丈夫?！?/p>

艷紅哈哈大笑著去擦眼角的淚花，使勁在小柱子臉上親了好幾下。

劉寡婦：“姐妹們，大家喝吧，陪艷紅喝！”

眾人都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劉寡婦：“艷紅，這里都是姐妹，沒外人，要是心里難過，你想哭就哭吧，別自己一個(gè)人憋著。”

艷紅：“哭？為什么要哭？我不哭，大柱子沒了，我還有兒子，還有小柱子呢。小柱子，你說媽媽哭不哭？”

小柱子：“媽媽不哭?！?/p>

艷紅：“好兒子，媽媽不哭?！?/p>

艷紅舉起酒杯：“姐妹們，我這杯酒啊有個(gè)講頭，以前我有個(gè)念想，就是一心要找到小柱子他爹?，F(xiàn)在啊，不用惦記了，十有八九是他不在了，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寡婦了。姐妹們，我們這些寡婦要為自己干一杯。”

除了艷紅和小柱子，大家的眼淚都是奪眶而出。大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艷紅繼續(xù)倒酒。

艷紅勸大家不要哭：“快把眼淚擦了！我們接著喝酒。沒有男人了，天塌不下來，我們這些寡婦也要活出個(gè)人樣，要把孩子養(yǎng)大，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誰叫那些死鬼男人撇下我們吃苦受罪呢？我們偏不受罪，我們要喝酒，我們喝！”

眾姐妹們就著委屈，痛快地喝了個(gè)夠，喝著喝著，她們就唱了起來。最后，大家敲著筷子敲著碗，出了菜館的門一路高歌從居住區(qū)穿過。

這個(gè)雜亂的和唱驚醒了全礦的人。已熄了的燈三三兩兩點(diǎn)亮，映著窗簾上的身影。退休的、在職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家鴉雀無聲地看著這群醉酒后東倒西歪唱著歌的寡婦隊(duì)伍。

寡婦們目不斜視，只顧自己放開嗓門地唱著。

劉寡婦大喊道：“看什么，都回去睡覺，沒看見過人唱歌是不是？我們這群寡婦，也要活出個(gè)人樣來給你們瞧瞧！”

慢慢地，歌聲中夾雜著哭聲?？蘼曉絹碓酱螅瑵u漸地把眾人的歌聲壓了下去。眾寡婦慢慢停止了喧鬧，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艷紅身上。

艷紅的哭聲越來越大，簡直是嚎啕了。這么多天的痛苦、壓抑，在這一刻，終于痛快淋漓地越過情感的大壩，傾瀉而出……

大家沒有人上去勸她。就那么默默地看著，所有人的內(nèi)心都被激蕩著。

遠(yuǎn)處，主井黝黑的暗影高高聳立。在射燈的照射下，上面四個(gè)白底紅字：安全為天。

這一夜，大觀煤礦很多人無眠……